罗伯特·李·弗洛斯特 弗洛斯特诗选
作者简介 罗伯特·李·弗洛斯特(1874 —1963 ),美国现当代文学史
上一位重要的大诗人。是迄今一生得过 4次普利策优秀诗歌奖的仅有的一
位,他的诗,在美国各阶层拥有广大的读者群。他1874 年3 月26 日出生在
旧金山,父母都教过小学。8岁,父亲去世后随母亲迁回父亲祖居的新英格
兰地区马萨诸塞州, 中学毕业后曾上过达特茅斯学院, 不久便辍学做工。 1891
—1899 年,又在哈佛大学就读两年。尔后,做过鞋、教过书、编过乡村小报,
并按照祖父规定的条件为接受一个农场而在农场上工作 10 年。1912 年,几
乎是一满10 年就卖掉了那个农场,举家迁在英国,为他选择的诗歌事业作孤
注一掷的冒险尝试。但是,他在伦敦获得了成功。 《一个男孩的愿望》 (1913 )
和《波斯顿以北》(1914 )的出版,使他一举成名,英国人的喝采使他在第
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回到美国时,受到了对于一个英雄似的欢迎。此后,不
断有新作问世。虽然1949 年便出过他的一部《诗歌全集》,但是,直到垂暮
之年也不曾搁笔, 而目, 声誉日隆,到1963 年1 月23 日他在89 岁上死去时,
已获得务院校所赠 44 项名誉学位。1961 年肯尼迪出任总统时,他应邀在就
职典礼上朗诵他的诗作,成了美国非正式的桂冠诗人,死后,又获得一项波
林根图书奖。弗洛斯特的漫长刨作生涯及其成果,在美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形
成了独特的文学现象,在一个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各种流派层出不穷花样
翻新的时期,在形式上以推陈出新的方式代表了传统的影响。他的诗多取材
于农家生活而以新英格兰地区为背景,因而有新英格兰田园诗人之称。
内容概要 牧场
我要出去打扫牧场的水泉,/ 我去只把落叶搂一搂干净,/ (也许,还要
等到泉水澄清)/ 不会去太久的——你也来吧。我要出去牵那一头小牛犊,/
它在它妈妈身边是那么小,/ 它妈妈舔它时它立都立不牢。/ 不会去太久的—
—你也来吧。
爱和问题
傍晚,一个陌生人来到门前,/ 招呼这位俊俏的新郎。/ 劳顿不堪,忧心
忡忡,握一杆/ 绿白两色相间的手杖。/ 他用眼神而不是用口舌请求,/ 请求允
许他借住一宿,/ 然后转身,眺望着道路尽头,/ 看不见有透亮的窗口。
那位新郎,迈步走到门廊里,/ 说:“让我们看看天气,/ 再来考虑,陌
生人,我和你/ 怎样解决过夜的问题。”/ 忍冬的叶子撒满前院的场地,/ 忍冬
的浆果已经熟了。/ 秋天,是啊,风里有冬的气息,/ “陌生人,但愿我能知
道。”
屋里新娘在昏暗中默默无语,/ 探身,面对着炉火熊熊,/ 由于炭火的灼
烤和内心的情欲,/ 脸上洋溢着玫瑰色晕红,/ 新郎注视着令人厌倦的路径,/
看见的却是屋里的新人。/ 他希望她有颗黄金色裹着的心,/ 别着一枚白银的
别针。
给人一点面包,施舍点钱财,/ 为穷苦人虔诚祈祷,/ 给富人以诅咒,在
新郎看来,/ 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是该不该邀请个男人进宅,/ 让新房里容
纳烦恼,/ 妨碍一对新婚夫妇间的欢爱,/ 他希望,他能知道。
雪夜林边暂驻
这是谁的树林我想我清楚,/ 他家就在那边村子里边住。/ 他不会看见我
在这里停下来,/ 观赏白雪覆盖住他的林木。我的小马,一定觉得奇怪,/ 在这一年最黑的一个黑夜,/ 在这树林和封
冻的湖泊之间,/ 停在近处不见农舍的野外。
他抖了一抖挽具上的铃串,/ 象问,是否有了差错出现。/ 此外的音响,
只是轻凤一阵,/ 和白絮股飘飘落下的雪片。
这树林可爱、阴暗、幽深,/ 但是我还有许诺的事要完成,/ 临睡前还要
再赶几哩路程,/ 临睡前还要再赶几哩路程
火与冰
有人说世界将毁灭于火,/ 有人说,于冰。/ 根据我尝味欲望的收获,/
我赞成毁灭于火这一说。 / 若是毁灭两次已经注定, / 凭我对恨的体会/ 我可以
说,要论破坏,冰/ 也有巨大威力,/ 而且充分强劲。
一条没有走的路
金黄色林中有两条路各奔一方——/ 可惜,我是一个人独自旅行/ 不能两
条都走,我站在岔口上/ 向其中一条,长时间凝神眺望/ 直到它弯进灌木丛失
去踪影。
然后走上丝毫也不差的另一条,/ 也许,曾有更好的理由走它,/ 因为杳
无人迹,而且长遍萋草,/ 虽然经我走后,过往行人的脚,/ 已践踏得两条道
路难分上下。
而在那一天早晨,那两条道路/ 曾同样覆盖落叶,未经步履,/ 哦,我曾
想留一条以待来日涉足:/ 如今我懂得路是怎样连接着路,/ 我怀疑,还有可
能重新回去。
我将会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处,/ 一声叹息,重把这往事提起,/ 树林中
曾有两条歧路,当初我——/ 我选择了其中人迹稀少的一途,/ 这就造成了此
后的全部差异。
请宽赦,哦,上帝
请宽赦我对你开了些小玩笑,哦,上帝。/ 我会原谅你加绘了我大大的一
场恶作剧。
雇工之死(节选)
玛丽,坐在桌旁,面对灯火沉思,/ 等侯着沃伦,一听到他的脚步声,/
便踮起脚,快步穿过漆黑的过道,/ 奔向门口,迎上前去,报告消息/ ,并且
要他留心:“赛拉斯回来了。”/ 她往外推着他和他一道走出门去,/ 随手带
上门,对他说,“待他好些。”
“什么时候我待他不都是一片好心?”他说,“可是,我不愿这家伙回
来,/ 上个割草季节,我说过这活没有:/ 要是那时候离开,一切全都完结。”
/ 他如今还有什么用?谁还会收留, / 就凭他那一把年纪,那一点气力?/ 他算
个什么帮手!从来指靠不上,/ 常在最急用人的日子里甩手就走。/ ………/
割草季节,什么样的帮手都奇缺,/ 冬天,他回来了,我已精疲力竭。”
一弯残月,正在不断向西方沉落,/ 带着整个天幕,随它向远山移去,/
月光柔和地泻在她的膝上。于是,/ 她展开裙裾承接。又伸出一只手,/ 伸在
竖琴琴弦般的曙光光柱之间,/ 仿佛弹奏出不可听见的温柔和声,/ 感动了坐
在她身边的男人的心肠。/ “沃伦,”她说,“他是回家来老死的,/ 这一回
你不必再担心他会离开你。”
“家”,他柔声讥刺。/ “是啊,不是家/ 又是什么?全看你对家怎么理
解。/ 当然,他对于我们,什么也不是,/ 就象是陌生的猎狗来到我们面前—
—/ 在森林里追踪猎物已耗尽了气力。”/ “家,是一个在你不得不走的时候/不得不收留你的地方”。/ “我倒要说是/ 你未必见得就配有的一种东西。”
作品鉴赏 弗洛斯特有很长的诗歌创作生命,从本世纪初一直延续到远
超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60 年代,而且,拥有历久不衰的广大读者群,因
而是美国跨越现、当代两个时期的重要大诗人。弗洛斯特以现实主义者自居,
但是他说, “现实主义者有两种:一种,把带有大量泥垢的马铃薯出示人前,
以表明那是真实时马铃薯;而另一种,喜爱刷洗干净的马铃薯。”他说, “我
倾向于做那第二一种。在我看来,艺术的功用在于净化生活。”他相信诗歌
的积极社会效果。所以,他虽以田园诗人著称,却和传统意义上遁世的田园
诗人不同,也和他同时代某些逃避现实、沉溺于寻求自我的现代派诗人不同,
他是人世的。他相信个人不能脱离社会,他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的种种弊
端持批评态度,不过他对那一类恼人的社会问题的反应,往往是哀而不伤、
怨而不怒,如果偶尔有点“争吵”味道也只是,如他自己所说,“情人间的
争吵”。他相信人类性灵中具有某种足以自救和对抗混乱的支撑物,那就是
爱。在创作方法方面,他给自己拟定了一个称谓,叫作“举隅派”。所谓举
隅,也就是以局部表现整体,以个别反映一般,以小见大,以近寓远。在 1946
年他的一个诗集的自序中写道:“诗简直是由比喻构成的”,“每一首诗实
质上都是一个新的比喻,否则就不成其为诗”;又说,“一首写得合格的诗
不能不是一个或大或小的象征”。这篇序言的标题就叫《永恒的象征》,但
是他拒绝“象征派”的概念。在另一个场合,他表示,他宁愿称自己为“寓
惫派”,他推崇含而不露。他主张,“诗,始于乐趣,终于智慧”,也就是
说,诗,应该给人以美的享受和思想上的启迪。
在形式上,有继承、有发展,对于传统来说,是个推陈出新的大手笔。
他不赞成自由诗,认为“自由诗是打网球而不用球网”,尽管他后来也偶尔
打打这样的网球。例如早期的《火与冰》已经很象是自由诗,然而他始终重
视“句子的音响”,他的诗行节奏,常用“松散的抑扬格”,有些韵式,经
过精心的设计,例如《雪夜林边暂驻》。他的语言,不尚夸张,不事雕琢,
力求从“今日听到的”民间活的口语,方言汲取淳朴、清新,富干生命力的
营养。他在语言上的主张会使人想起华滋华斯,他认为,“普通人的口语,
经常涌现出富有诗意的词汇,日常的谈话声调是诗歌声调的源泉。”《牧场》
可认为是最好的例证。弗洛斯特不仅善于抒情,也善于叙事。他的叙事诗多
采取独白或对话的形式,直接使用经过提炼的口语、方言,有节奏、无韵,
富于戏剧性,常常象是一出出的独幕剧。《雇工之死》是弗洛斯特叙事诗的
杰出代表作,曾被当作独幕剧搬上舞台演出而获得很大成功。这首诗描绘了
三个人物,被刻画得最充分的是那个没有出场的、劳碌一生、已经精疲力竭
以至终于死去的雇工。他贫穷而自尊,宁愿出卖劳动力以维持残生,也不卑
躬屈节去乞求身为银行董事的阔兄弟的怜悯,劳动时全力以赴,对别人十分
关心,诚实,然而愚昧。老了,象被挤干了的柠檬,走投无路,无家可归,
甚至可能死无葬所。由于心灵高尚而优美动人的,是那位女主人玛丽,温柔、
善良、对同类满怀柔情,代表了弗洛斯特所标榜的爱。而沃沦,作为雇主,
尽管按我们的划分阶级标准看,只是个雇佣少量季节工而并不富裕的上中
农,却仍然具有一个雇主的精神特征。当他想到那位雇工时首先想到的是对
自己有用无用。象《爱与问题》一样,弗洛斯特常用社会最小的细胞——家
庭象征全社会,在《雇工之死》这首近200 行的叙事诗里,他写的是美国农
业地区一件细小的生活插曲,却反映了整个国家的一些重大问题,贫困劳动者的窘境,金钱支配下的人际关系,等等。弗洛斯特的诗,无论是抒情诗或
是叙事诗,都仿佛是一幅幅素净的水墨画:质朴无华,淡而有味。
(江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