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 : 将碧血,写忠烈,
作厉鬼,除逆贼,
这血儿啊,化做黄河扬子浪千叠,
长与英雄共魂魄!
强似写佳人绣户描花叶;
学士锦袍趋殿阙;
浪子朱窗弄风月,
虽留得绮词丽语满江湖,
怎及得傲干奇枝斗霜雪?
念我汉卿啊,
读诗书,破万册,
写杂剧,过半百,
这些年风云改变山河色,
珠帘卷处人愁绝,
都只为一曲《窦娥冤》,
俺与她双沥苌弘血;
差胜那孤月自圆缺,
孤灯自明灭;
坐时节共对半窗云,
行时节相应一身铁;
各有这气比长虹壮,
哪有那泪似寒波咽!
提什么黄泉无店宿忠魂,
争说道青山有幸埋芳洁。
俺与你发不同青心同热;
生不同床死同穴;
待来年遍地杜鹃花,
看风前汉卿四姐双飞蝶。
相永好,不言别!
这一首〔蝶双飞〕,是田汉创作的话剧《关汉卿》中,关汉卿与珠秀帘因创作和演出《窦娥冤》,触动了统治者的利益,双双入狱,关汉卿对珠秀帘表示爱情的一段唱词,至今仍脍炙人口。当然,这是话剧,有些虚构,关汉卿和珠帘秀是红颜知己,但是并不是情侣。至少,珠帘秀和卢挚的关系也非常好,珠帘秀最终是嫁给了一个道士。
你可以对元代的戏剧家不了解,但你不可以不知道关汉卿;你可以对元代的杂剧不熟悉,但你不可以不知道《窦娥冤》。
在元代的杂剧作家中,关汉卿是辈份比较老的。因为正史无传,所以我们对这位伟大的剧作家的生平知道得并不多,他的生卒年,大约是1230年至1310年,大致和另一位伟大的剧作家白朴同时。那么,金灭亡时(1234)他尚在童稚,而当元朝立国的时候(1271),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汉卿应该是他的字,他的名是什么也不清楚,有人说他名灿,号己斋。
他是哪里的人,也不清楚。有四种说法:大都、燕京、解州、祁州。现在也很难确定他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
钟嗣成《录鬼簿》“前辈已死名公才人”说他是大都人,太医院尹。一本又作“院户”,究竟他是医生,还是医生世家,也搞不清楚了。
南宋灭亡之前,关汉卿生活在燕京、大都一带。南宋亡后,即南下至扬州、杭州等地。他一生没有做官,全力于杂剧创作。据载他编有杂剧六十七部,钟嗣成《录鬼簿》载有二十八部之名,现存十八部。其中《窦娥冤》《鲁斋郎》《单刀会》《金线池》《救风尘》《调风月》《拜月亭》等都是元人杂剧中的名作。尤其是《窦娥冤》,是元杂剧精品中的精品,是为关汉卿赢得世界声誉的作品。他和许多演员的关系都很好,不仅编写剧本,还亲自傅粉登场,参加演出。元末贾仲明的吊词称他为“驱梨园领袖,总编修师首,捻杂剧班头”,可见他在当时戏剧界的地位。
关汉卿也是一位重要的散曲作家。现存小令五十七首、套数十三、残套二,在元散曲家中,数量是较多的。他自称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其实表示的是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和叛逆的精神。他在那首著名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的〔黄钟尾〕中自称是个“蒸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称自己“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表示“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自不肯休”。他表示的,大概是当时书会才人的共同精神。
关汉卿在元代初年严酷的现实下,虽然寄情于戏剧,但内心却也是十分苦闷的。《不伏老》所表现的,是关汉卿思想的一个侧面,另一面,则是看破世间荣辱贵贱,引伯夷、叔齐、巢父、许由、陶潜、范蠡为同调。他在套数〔双调·乔牌儿〕中说:
〔锦上花〕展放愁遐,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如昨日。古往今来,恁须尽知,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幺〕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今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他在〔南吕·四块玉〕《闲情》中,就把这种“君莫痴,休争名利。幸有几杯,且不如花前醉”的思想具体化了: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名利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关汉卿散曲中,写得最好的还是题情之作,其高处真不在唐诗、宋词之下。比如:
〔南吕·四块玉〕
别情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溪又深,山又遮,人去也。
〔双调·大德歌〕
夏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蛾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
关汉卿是元代初年才气最大的作家,杂剧、散曲在他手中如臂使指,运用自如。他的散曲,风格多样。无论是雅是俗,他都驾驭自如。比如〔双调·大德歌〕《春》: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一春鱼雁无消息,则见双燕斗衔泥。
这是比较雅的。但是关汉卿的散曲,俗体也就是体现散曲本色的居多。比如〔仙吕·一半儿〕《题情》之一:
多情多绪小冤家,迱逗得人来憔悴煞。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关汉卿是“元曲四大家”之一,他在元代散曲作家中,也有十分崇高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