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者协会 [印度]泰戈尔

独身者协会 [印度]泰戈尔 : 【作品提要】
加尔各答有一个独身者协会。一群小伙子决心为国家和社会服务,立下终身不娶的誓言。富裕家庭的主妇杰格达利妮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已经结婚,二女儿是个年轻的寡妇;母亲为两个小女儿的婚事着急,先在本地物色了两个青年,但却宣告失败。
一次偶然的机会,独身者协会会员谢利希和维宾见到了两个美丽的小女儿,双方萌发了爱慕之情。然而,母亲却擅自为她们在外地物色了两个年轻人。大女婿和二女儿都不赞成这种包办婚姻,于是就委托叔公拉希格爷爷去请谢利希和维宾来替人相亲。爷爷则把两个外地青年打发到也有两个待嫁女儿的乔特里家中,从而完成了掉包。两个小女儿一见是她们喜欢的人,愁容顿时烟消云散。母亲送给他们每人一个订婚金戒指,定下了婚事。
现任协会会长金德尔有个外甥女名叫尼尔马拉,协会会员布尔纳暗自爱上了她。他于是写信给会长建议取消独身条款,同时向他的外甥女求婚。当金德尔来到老夫人家里时,恰巧遇到相亲场面。于是当即宣布取消独身条款。至此,独身者协会寿终正寝。

【作品选录】

第五幕

第四场

　　阿切耶的房间。杰格达利妮、布尔巴拉和阿切耶
杰格达利妮　阿切耶,我的孩子,你看一看吧!现在我拿这两个女儿怎么办呢?内布巴拉坐在那儿哭泣,妮尔巴拉生气地噘着嘴坐在一边,说绝不走出来。体面人家的孩子要来了,现在该对他们说些什么才好打发他们回去呢?是你这当姐夫的让她们接受教育,把她们都教成了欧化的小姐了。现在该你去劝一劝她们了。
布尔巴拉　她们那副样子,我看了都感到吃惊,她们当成了怎么一回事了……
阿切耶　使人感到,除我之外她们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可真是你的两个妹妹呀,所以兴趣也和你差不多。
布尔巴拉　别开玩笑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到底去不去说服她们呢?你不去劝说,她们是不会听的。
阿切耶　 会这样听从我?这才叫做忠于姐夫的小姨子。好吧,叫她们来吧,我看……
　　杰格达利妮和布尔巴拉下。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上。
妮尔巴拉　阿切耶先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内布巴拉　阿切耶先生,我给你磕头,请不要这样把我们提供在别人面前。
阿切耶　在得知要受绞刑以后,有一个人说,别把我升得太高了,我会头晕的。你们的情况也是这样,既然要结婚,又羞于让人看,那怎么行呢?
妮尔巴拉　谁说我们要结婚?
阿切耶　那好。我听了这话感到很兴奋,不过,人的心是脆弱的,而命运的力量是强大的。如果万一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那……
妮尔巴拉　不,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阿切耶　不违背自己的誓言?那你们就大大方方地让那两个青年看一眼,然后把他们搞得半死不活,让那两个不幸的家伙回家后慢慢去死。
妮尔巴拉　无缘无故伤害人家的生命。我们可没有安这种心。
阿切耶　你对生命又多么慈悲啊!可是为了一件小事有什么必要在家里闹呢?当你们的母亲和大姐已经做出决定,而两个体面的年轻人支出了车马费远道而来的时候,让他们见几分钟的面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有我在,如果你们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你们结婚。
妮尔巴拉　不管产生什么后果?
阿切耶　对,不管产生什么后果。
　　布尔巴拉上。
布尔巴拉　走,我给你们装饰打扮一下!
妮尔巴拉　我们不要装饰打扮。
布尔巴拉　就这样的装束到体面人的面前去,不感到害羞?
妮尔巴拉　大姐,怎么不感到害羞?但是装饰打扮一番后更让人害羞啦。
阿切耶　雪山神女是以出家修行人的装束赢得湿婆大神的心的。沙恭达罗征服豆扇陀的心的时候,她身上穿着树皮衣呢!迦梨陀娑还写道,那树皮衣还太紧,不合身。你的两个妹妹已经长大,读过这些记述后,她们就不想装饰打扮了。
布尔巴拉　这都是“圆满时代”的事情呀!在争斗时代里,豆扇陀国王们是受装束打扮吸引的。
阿切耶　可有例子?
布尔巴拉　例子就是你。你来看我的时候,我妈没有把我装饰打扮一番?
阿切耶　我当时心里想,经过装饰打扮还这样好,那不经过装饰打扮的真正的美貌就不知有多么光彩照人了!
布尔巴拉　好了,算了,别说了。妮尔巴拉,走吧!
妮尔巴拉　大姐,我不……
布尔巴拉　不装饰打扮就算了,难道头发也不梳一梳?
阿切耶　(唱)
　　请不要在头发里插花,
只把松散的发辫梳理一下。
用没有涂乌烟的含泪的眼睛,
将心扉轻轻拍打。
用颤抖的衣角在远客面前
将死亡的罗网抛撒。
不要怀着什么愿望,
以无情的沉默去完成它。
布尔巴拉　你又唱起来了,你说现在我该做些什么?他们已经快要来了,而我还要去准备饭呢!
　　布尔巴拉、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下。拉希格上。
阿切耶　毗湿摩老祖父,战争的全面准备工作已完成了?
拉希格　准备好了,两位武士也来了。
阿切耶　两件法宝也准备好了!现在你来履行统帅的职责吧!我希望躲在一边为好。
拉希格　我也先回避一下。
　　拉希格和阿切耶下,谢利希和维宾上。
谢利希　维宾,最近你对音乐发动了攻势,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维宾　什么收获也没有。音乐的大门一直有音符把守着,我没有勇气钻进去,不过你心中为什么闪出这一问题?
谢利希　近来我一直想把诗歌谱成曲子。有一天我在书中读到这样的诗:
　　你为何在大海岸边,
整天和细沙这样嬉玩?
停下来吧,太阳已经落山,
跳进这青蓝色的大海,
在无底的海中探索,
将所获带回自己的家园。
我感到,好像我知道调子,但是唱不出来。
维宾　写得倒不错,你的那个诗人写得好。不过往下就没有了吗?既然开了头,还是把它都念出来吧!
谢利希　不知道内心出自何种意愿,
陌生人坐在大道一边。
花的芬芳,风的柔和,
熏得人心灰意懒。
如果要走,请即刻起程,
去探索那鲜花盛开的乐园。
维宾　好呀,写得多美!不过,谢利希,你在书架旁边找什么呢?
谢利希　那天我不是看见一本书,上面写着两个名字吗?我是在找……
维宾　别,别,老兄,今天这都暂且放下。
谢利希　什么“都暂且放下”?
维宾　关于她们任何的……
谢利希　你也真特别,关于她们我难道还会讲些什么……
维宾　别生气,老兄,我倒是在讲我自己。在这个房间里,我曾多次和拉希格先生以某种方式谈到过她们。今天还以那种方式说一句,我都感到羞于出口,老兄,你懂了吗?
谢利希　为什么不懂?我只是想打开一本书看看,一个字一句话也不说。
维宾　 不,今天不要看书,今天她们会到我们面前来。愿老天保佑,我们今天能够比得上,不丢面子。
谢利希　维宾!
维宾　别,别,老兄,请别和我争论了。我承认输了,但请把书放回去。
　　拉希格上。
拉希格　啊!你们两人来了,单独坐在这里,请别见怪!
谢利希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房间可恭迎我们光临呢!
拉希格　给你们添了多少麻烦啊!
谢利希　哪里算给我们添麻烦?如果我们真正得到给我们添麻烦的好机会的话,那我们是会满意的。
拉希格　那好,等一会儿就会大功告成的。这令人放心,以后我们就自由了。请想想看,如果这是一场真的演出的话,那最后的结果是联姻,结婚往往是从糖果糕点开始的,但是也会一直持续不断。好吧,今天你们为什么这么垂头丧气而又不声不响地坐着呢?我不是说不必害怕吗?你们好比林中的飞鸟,觅了几口食后又会飞回林中去的,没有人会困住你们。“这里没有猎人的箭,也没有森林野火。”不仅没有森林野火,反而会有椰子水。
谢利希　我们不因这事而难过,拉希格先生,我们刚才还在想:我们这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好事呢?我们对未来的全部疑问不可能消除。
拉希格　真了不起,你们现在所做的,正使得两个女子由你们用终身感激的套索捆起来了,而你们自己则没有被任何套索捆住。
杰格达利妮　(在幕后轻声地)啊,内布巴拉,别耍孩子脾气了,赶快擦干眼泪到房间里去,我们听话的好姑娘,把眼睛哭红了怎么好见人呢?你想一想吧!妮尔巴拉,去吧,因为你,我真感到有点烦了,让体面的人坐在那里坐到什么时候呢?他们会怎么想呢?
谢利希　听到了吧,拉希格先生?我是受不了啦!杀害拉杰布德^①的姑娘也比这好受。
维宾　拉希格先生,为了保护她们,让她们摆脱危机,你怎么吩咐我们,我们都愿意怎么做。
拉希格　没有任何必要,我不会更多地麻烦你们。仅仅是让今天能很快过去,今后你们就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谢利希　没有担心的必要了吗?你在说什么,拉希格先生?我们难道是石头人?从今天起我们特别有权利来担心她们了。
维宾　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如果我们还对此漠不关心的话,那我们就是胆小鬼!
谢利希　从今天起,对她们的担心,对我们来说是值得骄傲的事,是光荣的事!
拉希格　那好吧,请你们担心吧!不过,我想,除了担心以外,对你们来说,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了。
谢利希　拉希格先生,好,你为什么这样反对我们接受麻烦呢?
维宾　如果为了她们,我们即使遇到任何麻烦,我们也把它当成自己的一种荣誉。
谢利希　拉希格先生,两天来你不断地保证不给我们添麻烦,对此,我们真正感到难过。
拉希格　请原谅,这样无知的话,今后我绝对不说了,你们接受麻烦吧!
谢利希　你至今难道还不认识我们?
拉希格　怎么不认识呢?这方面你们就放心好了。
　　垂头丧气的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上。
谢利希　(合掌致礼后)拉希格先生,请你对她们说,请她们原谅我们。
维宾　如果由于我们的过错,她们感到害羞和害怕的话,那对我们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使我们难过的事了。因此,如果她们不原谅我们,那……
拉希格　太好了!不过不要用请求原谅来增加两个有罪的姑娘的罪过吧!她们现在还是孩子,应该如何和贵客交谈,如果她们忘记了这一点,忽然低头站着不动,那么,就请把这当作是对你们的冷漠而责难她们吧。是不是?内布巴拉,妮尔巴拉,你们有什么说的?虽然你们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可我是不是可以对他们说,你们对他们内心不是冷漠的?(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羞得无言以对。)唉,还不得不到后面去问一下。(单独对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你们说,我现在该对两个体面的人再说些什么?是不是对他们说,尽可能快地离开这儿?
妮尔巴拉　(轻声地)你在唠叨些什么呀,拉希格爷爷?有没有个完呀!我们是这样说的吗?我们怎么知道是他们两位来了呢?
拉希格　(对谢利希和维宾)她们说:
　　朋友啊,
这是命运的诅咒;
我看到了柔和的月光,
却以为是炽热的阳光在发抖。
　　关于这方面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妮尔巴拉　(独自对拉希格)唉,拉希格爷爷,你在说什么?有没有个完呀?我们什么时候说这种话来着?
拉希格　(对谢利希和维宾)她们的心情我未能准确地表达出来,所以她们在抱怨我。她们想说:用月光的比喻还不大确切,比月光还……
妮尔巴拉　(单独对拉希格)你要这样,那我们就走了。
拉希格　“女友,不对贵客致敬,就由他们随意离开,这不妥啊!”^②(对谢利希和维宾)她们在说,如果我不能在你们面前表达她们真实的心情,那她们就由于不好意思而离开这里。
　　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开始往外走。
谢利希　拉希格犯了错误,干吗惩罚我们无辜者啊?我们可一点也没有放肆呢!
　　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拿不定主意,是离开还是不离开。
维宾　(看了看妮尔巴拉)如果我们曾经犯过什么罪过的话,难道祈求原谅的机会都不给吗?
拉希格　(独自地)为了请求原谅,这个可怜的人不知等待机会等了多少日子了!
妮尔巴拉　(独自地)是犯了什么过错,来要求原谅?
拉希格　(对维宾)她说,你的过错是这样迷人,以致她根本不把它当成过错。——不过,如果是我大胆地把那个本子带走的话,那肯定是犯了过错的——法律的特别条款中根本没有这样写。
维宾　拉希格先生,请不要羡慕我们!你是一直有犯过错的机会的,而你对享受惩罚也总是感到满意的。我很幸运地遇到了犯错误的一次机会,但我竟是这样不幸,一是根本没有被承认受惩罚,另外又不被承认有获得原谅的资格。
拉希格　维宾先生,不要这么失望。有时惩罚是来得晚的,而惩罚是肯定会来的,还可能不那么容易得到解脱。
　　仆人上。
仆人　茶点准备好了!
　　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下。
谢利希　我们难道是从某一闹饥荒的地区来的吗?怎么这么着急吃呢?
拉希格　糖果糕点作为结局吧。
谢利希　(叹了一口气)不过,结局却不甜蜜。(对维宾)我们怎么好把她们甩开后走掉呢?
维宾　(对谢利希)如果我们这样做,那人家会说我们是骗子。
谢利希　那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维宾　这还用问吗?
拉希格　我看你们害怕了,其实没有什么风险。不管怎样,我最后是会解脱你们的。
　　维宾和谢利希开始吃糖果糕点。房间的另一角,阿切耶和杰格达利妮上。
杰格达利妮　孩子,你看到了吧,多英俊的小伙子!
阿切耶　你的选择很高明,妈,这点我是不能不承认的。
杰格达利妮　你看到她们两人的表情了吧?现在哭闹的影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阿切耶　这是她们的缺点。不过,妈,看到那两个年轻人,你得自己去给他们祝福。
杰格达利妮　阿切耶,这样做合适吗?是不是他们已经看中了呢?
阿切耶　已经早看中了,现在你去给他们祝福,一切事情就算决定了。
杰格达利妮　那好,既然你叫我去,我就去。反正我像他们的母亲一样,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布尔巴拉上。)布尔巴拉,我怎么对你说好呢?两个小伙子完全像两块宝玉。
布尔巴拉　我早就知道。妮尔巴拉和内布巴拉的命里,怎么可能注定是坏小子呢?
阿切耶　那还不是大姐命运的影响,还会是其他什么?
布尔巴拉　那么,别说这些了。你去和他们交谈交谈吧,不过,谢勒巴拉哪里去了?
阿切耶　她高兴得关上门在里面拜神呢!(走到拉希格旁边)是怎么一回事?拉希格爷爷,我看,最近你总是在请客。可是你每天早晚都看到的人,却怎么被遗忘了?
拉希格　他们的爱好还是新的,端上来什么东西,都吃得高兴。而你的爱好已经不新了,要重新唤起你的爱好,我已经没有那种能力了。
阿切耶　不过我曾听说过,将有两个青年人要来,是要带走今天所有的糖果和点心,加上全家都还没有尝过的甜食。他们两人是不是在分享那两个青年人的东西呢?拉希格爷爷,你没有搞错吧?
拉希格　我是以犯错误而出名的,你妈都知道。她的拉希格大叔所参与的事,那是一定要搞错的。
阿切耶　拉希格爷爷,你这是在说什么话啊!你这是做的什么?你把那两个青年人送到哪里去了?
拉希格　我给他们指了错误的地方。
阿切耶　也不知道那两个可怜的人是什么情况?
拉希格　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到现在他们大约在古马尔街区的乔特里家里也快吃完饭了。温马利先生也许承担了照顾他们的责任。
阿切耶　那我懂了。所有的糖果点心都上了,不过你的这顿小吃却有点苦味。现在还有时间,改正错误吧!谢利希先生,维宾先生,请你们不要见怪。这其中有一个家庭奥秘。
谢利希　坦率直爽的拉希格先生早就把这个奥秘告诉我们了,他不是把我们骗来的。
维宾　在糖果和点心的碟子上,我们并不是非法地占有,我们准备提供证明。
阿切耶　维宾先生,你在说些什么啊?是不是你们要永远使独身者协会痛心呢?而且是自觉自愿地有意这么做?
拉希格　不是,阿切耶,你弄错了。
阿切耶　弄错了?难道今天是大家都搞错的日子?
　　(唱)　 今天错误一个一个不断,
所以成了错误的一天。
在错误的枝头,由于风的错误,
把花开放的时间提前。
从错误的海洋里升起,
快乐的波涛涌上了海岸。
拉希格　啊,阿切耶,你妈来了!
阿切耶　她是要来的,她倒不会到古马尔街区那里去。
　　(杰格达利妮上。谢利希和维宾低头行礼。杰格达利妮给他们每人一枚金戒指,并祝福他们,然后把阿切耶带到一边交谈。)我妈说,你们两人今天没有吃好,所有的碟子都剩下了。
谢利希　我们每人都要了两次吃的了。
维宾　碟子里剩下的是第三次给我们添的。
谢利希　如果不留下这些吃的东西,那就该我们自己留下了。
杰格达利妮　(对阿切耶)那你们坐在这里谈话吧,孩子,我走了。
　　(下)
拉希格　不,这就太不公平了。
阿切耶　为什么不公平?
拉希格　我一直和他们两人谈着话。今天他们两人一吃完就应该`得到自由,不会担心有任何束缚。可是……
谢利希　拉希格先生,这里有什么“可是”的呢?你为什么这么担心呢?
拉希格　你说什么,谢利希先生?我曾经对你们许诺,那……
维宾　那不是很好吗?现在算是把我们投进什么灾难中了呢?
谢利希　母亲给了我们祝福,老天爷保佑我们能够不辜负……
拉希格　不,不,谢利希先生,这是毫无意义的。你们陷入道义的危机,由于不好意思……
维宾　拉希格先生,请别不公正地对待我们。陷入道义的危机……
拉希格　不是陷入道义的危机又是什么?先生,这是不可能的。现在我马上就到古马尔街区去,从温马利那里把两个青年人带来。不过……
谢利希　拉希格先生,我们怎么得罪你了?
拉希格　不是,不是,这和得罪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都是君子,你们都遵守着独身的誓言。由于接受我的请求,做好事做到最后,一旦……
维宾　最后我们都不做好事?这么一点点小事你都不能忍受,你不是我们的好朋友吗?
谢利希　我们当作幸福接受下来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尽力从我们这里夺走呢?
拉希格　今后可请你们不要怪罪于我。
维宾　如果你平静下来以后,在美好的事业中不肯帮忙的话,那我们一定会怪罪你的。
拉希格　我现在还是提醒你们。
　　(唱)　坚定性到哪里去了?
河岸边无情的渔夫在撒网。
啊,天鹅啊,你飞走吧,
从这里飞到圣湖去吧!
谢利希　绝不,不管你用梵语诗句如何敲打我们,朋友,天鹅也绝不会从这里移动一步。
拉希格　这地方真的不好,行动的余地都没有。我倒是坚定地坐在这里。
啊,野鹿迷失在净修林,
利剑临到野人城的中心。
　　仆人上。
仆人　金德尔先生来了。
阿切耶　带他到这里来!
　　仆人下。
拉希格　把这两个小偷直接交给警官吧!
　　金德尔上。
金德尔　啊,你们都在这儿!好,布尔纳先生也在!
阿切耶　不是,我不是布尔纳,我是阿切耶。
金德尔　阿切耶先生,那好,也需要你在这儿。
阿切耶　像我这样不必要的人,安排在哪个需要的地方,我也就准备待在那个地方。请吩咐,我该如何效劳?
金德尔　经过思索,我看到,只要我们不取消我们独身者协会独身誓言的条款,那我们的协会就会很狭小。请你详细地对谢利希和维宾先生做一做说服工作。
阿切耶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还不知道我行不行。
金德尔　某一天认为一种主张很好,从而接受了它,出于这种考虑,要把放弃那种主张的能力丢掉是不妥当的,比起主张来,理智的力量是更重要的。谢利希先生,维宾先生……
谢利希　和我们再多谈论这个问题是没有必要的。
金德尔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必要?你们难道连道理也不愿意听?
维宾　我们是同意你的见解的。
金德尔　我承认我的见解有时是错误的,你们现在是同意我的哪种见解?
拉希格　啊,布尔纳先生来了,请进,请坐!
　　布尔纳上。
金德尔　布尔纳先生,根据你的提议,为了把独身的誓言从我们的独身者协会里排除,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了。但是,谢利希先生和维宾先生两个人非常严格地信守自己的誓言,如果能够说服他们,那就……
拉希格　我已经不遗余力地劝说他们了,金德尔先生……
金德尔　像你这样有口才的人如果都没有成效,那……
拉希格　我所取得的成效,叫做成事在天。
金德尔　你在说些什么,我没有能正确地理解。
阿切耶　啊,拉希格爷爷,对金德尔先生有必要解释清楚,我现在就去取来两个直接证明。
谢利希　布尔纳先生,你还好吧?
布尔纳　还好。
维宾　你好像有点瘦了!
布尔纳　没有吧!
谢利希　你的考试临近了吧?
布尔纳　是。
　　阿切耶带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上。
阿切耶　(对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这是金德尔先生,是你们所崇敬的人。向他敬礼吧!(内布巴拉和妮尔巴拉向金德尔先生敬礼。)金德尔先生,根据新的条例,你的协会中又增加了两位新会员。
金德尔　我很高兴。这两位是谁?
阿切耶　我和她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她俩是我的小姨妹。在吉日良辰到来的时候,她们和谢利希先生、维宾先生的关系还会更加密切。你一看到她们就会明白,拉希格先生让两个青年人改变主张,不仅仅是靠口才的力量。
金德尔　这是很令人愉快的事。
布尔纳　谢利希先生,我很高兴。维宾先生,你们真是太幸运了!希望阿伯拉·冈德先生也不会被排除在外的,他也会有……
　　尼尔马拉上。
金德尔　尼尔马拉,你听说后一定会高兴。谢利希先生和维宾先生和她们两人已经决定结婚了。这一来,有关取消独身誓言的提议就没有意义了。
尼尔马拉　但是,现在还没有听取阿伯拉·冈德先生的意见呢!他却不在这里!
金德尔　这倒是事实,我完全忘记了。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来?
拉希格　不要着急,看到其变化,你们会更加感到奇怪的。
阿切耶　金德尔先生,这一次你也把我吸收进你们协会吧!你们的协会这样吸引人,以致你现在都不能阻挡住我了。
金德尔　能得到你是我们的幸运。
阿切耶　同我一起你还将得到一个会员,我怎么也没有能够让她出席今天的会议,现在这个时候她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将来在结婚的喜庆棚里,要给前独身者协会举行一个祭礼,让它在寿终正寝后也许会再露面。如今在等待还没有到来的会员的时候,我们的独身者协会就将结束自己的全部使命。
　　谢尔巴拉上。
谢尔巴拉　(向金德尔敬礼)请原谅我!
谢利希　啊,这是为什么?阿伯拉·冈德先生……
阿切耶　你们改变了自己的主张,而她只是改变了装束。
拉希格　雪山神女至今一直打扮成山林野人,今天又恢复了苦行者的装束。
金德尔　尼尔马拉,我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尼尔马拉　不公道,太不公道了,阿伯拉·冈德先生……
阿切耶　尼尔马拉女士说得对,这的确不公道,但这是老天爷的不公道。她本来应该是阿伯拉·冈德先生,但是老天爷却让她变成了寡妇谢尔巴拉了,也不知道孕育着什么吉祥?
谢尔巴拉　(对尼尔马拉)我确实做得不公道,我又怎么能报复对我的不公道呢?我希望一切都会慢慢地得到改善。
布尔纳　(走到尼尔马拉身边)我乘这个机会向你请求原谅,我给金德尔先生写了信,信中我所表示的愿望,是很不公正的,像我这样无能……
金德尔　布尔纳先生,没有什么不公正的问题。如果尼尔马拉还不能理解你的能力的话,那就请你把这看作是她缺乏理智吧!
　　尼尔马拉低着头不声不响地下。
拉希格　(单独对布尔纳)布尔纳先生,别害怕,你的申请已经得到批准。在老天爷的法庭里,你已经得到了判决书,明天一大早就请宣布吧!
谢利希　(对谢尔巴拉)你骗了我们。
维宾　在建立亲戚关系以前,你开了一个玩笑。
谢尔巴拉　不过,请不要认为今后就能摆脱了。
维宾　我们根本不希望摆脱。
拉希格　现在戏剧就到此结束,在这里用婆罗门仙人的话说:
　　祝大家度过坎坷!
祝大家得见幸福!
祝大家欲望满足!
祝大家处处欢乐!

(刘安武译)

注释:
① 拉杰布德,也译“拉吉普特”,印度古代尚武的骁勇善战的一族,属于刹帝利种姓,其妇女也多巾帼英雄。这里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② 引自迦梨陀娑的剧本《沙恭达罗》中的话。

【赏析】
《独身者协会》是一部比较长的话剧,共有五幕十二场。它是泰戈尔于1926年根据他的长篇小说《天定情缘》改编而成的。他以讽刺的文笔批判了当时社会中存在的一种反人道的现象——独身不娶,并且通过戏剧的艺术形式向人们揭示出一个真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独身不娶,是违反人性的,也是虚伪的,没有生命力的。同时作者还鞭挞了封建包办婚姻的遗毒,倡导自由恋爱的婚姻模式。
这里节选了该剧的最后一场,即拉希格爷爷请独身者协会的两位青年人谢利希和维宾,冒充从外地来的两个青年来相亲,以此来蒙骗老夫人和她的大女儿,同时也是为两个姑娘解除危难。
这场戏一开始展现的是老夫人与大女婿阿切耶的对话的场面: 她叫大女婿去劝说两个小女儿出去与两个来相亲的小伙子见面,大女儿在一边帮腔,而阿切耶一边和妻子开玩笑,一边答应了岳母的要求。紧接着是阿切耶与他的两个小姨子的对话: 两位少女请求姐夫不要让她们出去相亲,可是阿切耶却劝她们俩“大大方方地让那两个青年看一眼”,并且许诺,如果她们不愿意,他绝不会硬逼她们结婚的。这时候大姐要给两个妹妹装饰打扮,而两个妹妹却不愿意。阿切耶站在两个小姨子一边,引用两个神话例子,帮两个小姨子说话。大姐只好妥协。接着他唱起了一首歌,暗示她俩不必装饰打扮,凭借自己自然的美貌就可以征服男人的心。 然后是拉希格爷爷出场,他告诉阿切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随后是谢利希和维宾的对话,以及他们与这一家人的谈话。
作者通过人物对话,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这场剧最显著的特点,也是全剧的显著特点。谢利希和维宾的焦急而兴奋的心态,拉希格爷爷那充满睿智的话语和幽默的性格,两个少女的娇羞腼腆,以及她们在见到两个年轻人后的喜悦,老夫人的得意自负,都是通过对话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
含蓄暗示是这场戏的第二个显著特点。例如,拉希格爷爷说,他们俩一吃完点心就没事了,“不会担心有任何束缚”了,也就是说,请他们俩来,只是逢场作戏,不会让他们“陷入道义的危机”——逼他们与两个姑娘结婚。谢利希和维宾真的喜欢上了两个姑娘,并且认为应该假戏真演,于是就反问拉希格:“我们怎么得罪你了?”又说:“我们当作幸福接受下来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尽力从我们这里夺走呢?”这就暗示出,他们要娶这两位姑娘。
充满幽默感的比喻是这场戏的第三个特点。例如,拉希格爷爷得知会长金德尔要来,就对阿切耶说:“把这两个小偷直接交给警官吧!”这种比喻是十分贴切的,也给人一种幽默感,而把独身者协会会长金德尔比喻成警官,既恰当又充满情趣。全剧以相爱的年轻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而宣告结束。

(董友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