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诗草》 :
作者卞之琳。1942年5月由桂林明日社初版。卞之琳自称《十年诗草》是其30年代诗歌创作的“诗总集”。诗集前有诗人的《题记》,收诗76首,共分4辑:第1辑《音尘集》收录《尺八》《圆宝盒》《寂寞》等诗18首;第2辑《音尘集外》收录《记录》《奈何》《距离的组织》等诗18首;第3辑《装饰集》收录《鱼化石》《泪》《白螺壳》等诗20首;第4辑《慰劳信集》收录诗歌20首。该辑于1940年香港明日社初版单行本,出版时既有序号又有标题,而在《十年诗草》中则删去标题,仅留序号;《附录》中还辑有《尺八夜》《鱼化石后记》《关于圆宝盒》3篇。《十年诗草》中收录的诗篇由卞之琳亲自挑选而成,寄寓了他的诗歌理想,反映了1930~1939年间卞之琳诗风由“情景”到“距离”的过渡以及最终在民族危亡关头对“一切劳苦者”(《给一切劳苦者》)的深切关怀。
卞之琳的早期诗歌创作受到徐志摩、闻一多等后期新月派诗歌的影响,多抒写个人微茫的心境,诗风含蓄、朦胧,充满感伤色彩。这些抒情短诗主要辑录于《音尘集》《音尘集外》中。在这一阶段,诗人以写实的笔法,描摹日常情景,诗中充溢着怀旧的情调,表达了人生漂泊无依的主题。卞之琳这一时期的创作也显露出诗歌的“非个人化”倾向。“非个人化”是英国诗人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提出的诗学主张,他指出:“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受此影响,卞之琳试图寻找“客观对应物”以表达主观情思,并通过在诗中设置西方小说中常见的“戏剧性处境”来达到诗人主体的隐匿。这种“非个人化”倾向在1935~1937年间卞之琳的创作中得到了更完整的展现,卞之琳的诗歌自此由情景的写实转向观念的象征。他以意象跳跃和自由联想的手法,将看似并无关联的事物有机地组织在一起。同时,诗人多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发掘诗意,从微小的琐事中感悟人生哲理,显示出诗歌的“智性化”倾向,实现了感性与智性的交融。诗人将目光投向全人类,思考人类在时空中的命运与宇宙万物的运行法则。诗中的抒情主人公也随之模糊并成为具有普遍性意义的抒情主体。
相比卞之琳早期诗作,诗人抗战爆发后所写下的诗篇,一改往日的“狭小”,转而以重大历史事件与时代变迁为着意表现的对象,书写民族危难之时奋起反抗的人民。这种书写主要集中在《慰劳信集》中。《慰劳信集》是卞之琳在1938年至1939年短暂体验过延安生活,领略过延安的革命热情后,诗风发生转变的产物。卞之琳《慰劳信集》中的抒情主体由早期诗歌中“非个人化”的主体转变为生活在集体中的人,诗歌的素材来源也由渗透着形而上思索的日常琐细,转变为抗日斗争中残酷的现实事件与关乎民族危亡的历史真实,早期诗歌中常见的“戏剧性处境”在此一时期的创作中已无迹可寻。然而,与同时代的抗战诗歌不同,卞之琳以抗战为主要表现对象的诗作,仍然注意使用暗示的手法。这种在有限中孕育无限,从小处入手挖掘事物深意的特点,贯穿了卞之琳30年代的诗歌创作。
《十年诗草》显示了卞之琳诗歌的“智性化”特征。卞之琳将哲理思考融入象征性意象之中,在细节中捕捉哲思与趣味。卞之琳的早期诗歌贯穿着一个突出的“沉思者”形象,如《道旁》中的“异乡人”,《水成岩》中的“沉思者”等,诗人正是藉由“沉思者”的沉思,来表现他对于人生及物事变迁的深刻思考。诗人还以具体物象来包蕴哲思,如“鱼化石”“白螺壳”等。“相对”是卞之琳智性思考的核心主题,如在有名的诗作《断章》中,诗人通过你(或我)与人之间的“看”与“被看”,以及包括楼、桥、明月、窗子、梦等意象在内的主客体间的相对关系,揭示了世间万物相互依存、相互关联的哲理。诗篇短小朦胧,而又意蕴深长。此种“相对”又在卞之琳的诗中被引申为时空距离的变换或人事景物的变迁,这与东方哲学尤其是庄子及佛教观念有着深切的关联。另外,卞之琳诗歌语言有一定的反讽意味。
《十年诗草》体现了卞之琳在诗歌创作上对中西诗艺融合的努力。他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魏尔伦(Paul Verlaine)、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瓦雷里(Paul Valery),以及英国现代诗人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T.S.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纪德(AndréGide)等人创作的影响。同时,从中国古代诗歌尤其是晚唐的温庭筠和李商隐、南宋的姜夔等人的诗作中汲取营养。
《十年诗草》中的诗篇还显示了诗人在新诗语言方面所进行的有益探索。诗人多将具象词汇与抽象思想相联结,营造朦胧的诗意,又善于使用文言词汇以构筑古典情景。除以文言入诗外,卞之琳还大量化用日常生活语汇尤其是口语,用以描写日常生活场景,语言生动多变,真切动人。
《十年诗草》卞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