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情小说 :
中国近代出现的以描写两性交往为对象,以其情感波澜为叙事焦点,表现近代青年男女情感经历、婚恋生活,进而凸显社会变迁的一批中长篇小说。写情小说包括风格各异的不同写情小说支派,如狭邪小说、倡门小说、哀情小说、社会言情小说等,具有很长的时间范畴,从晚清、民初延续到1949年。
近代写情小说的代表作主要有:狭邪小说代表作为韩邦庆《海上花列传》、魏秀仁《花月痕》、陈森《品花宝鉴》、俞达《青楼梦》、张春帆《九尾龟》等;倡门小说代表作为何海鸣《老琴师》、毕倚虹《人间地狱》、周天籁《亭子间嫂嫂》、包天笑《倡门之病》等;哀情小说代表作为徐枕亚《玉梨魂》、吴双热《孽冤镜》和李定夷《霣玉怨》;社会言情小说代表作为李涵秋《广陵潮》、刘云若《旧巷斜阳》、包天笑《烟篷》、张恨水《金粉世家》和《啼笑因缘》、秦瘦鸥《秋海棠》等。
近代写情小说流派的形成,深受中外小说传统的影响。中国写情小说发展到近代,出现符霖《禽海石》、吴趼人《恨海》等小说,《禽海石》侧重表现孟子倡导的礼教思想对青年人感情的桎梏,凸显情感悲剧的内部原因;《恨海》聚焦社会动荡对青年爱情的摧残,彰显情感悲剧的外部压力。它们建构了个人情感与时代风云相交织的叙事模式。同时,以苏曼殊《断鸿零雁记》为代表的小说,则把主人公出身之不幸作为悲剧根源,揉进精神深处情感追求与宗教戒律的冲突,深化了悲剧内蕴,开启了哀情小说的言情模式。无论是时代悲剧,还是宗教与情感冲突的悲剧,均强化了写情小说的悲剧色彩。而林纾的翻译小说如《巴黎茶花女遗事》等引入的西方情爱理念,在悲剧之中揉进理想人格和自我牺牲精神,成为近代写情小说的又一传统。
近代写情小说在不同阶段以不同的流派呈现。晚清主要是狭邪小说,民初有倡门小说、哀情小说和社会言情小说,后两种小说也被纳入鸳鸯蝴蝶派。在中国写情小说史上,唐宋传奇大多回到特定历史氛围中,演绎超越俗世的奇异故事,渲染历史幽情或侠士豪情;才子佳人小说则凸显理想爱情观,展现两性间终能团圆的爱情。与中国传统小说叙说的情感不同,从《红楼梦》到晚清狭邪小说,作家们建构特定空间叙说情爱,或如大观园绚丽辉煌,反衬豪门男女情感的难以实现;或如妓院、梨园别具风采,名士名妓抒发浪漫情怀,展现其休闲生活。民初,随着社会思潮的变化,写情小说的情感内蕴亦因时而变。倡门小说塑造有胆有识的妓女形象,她们重构理想,否定从良,凸显出鲜明的人本意识,彰显人间至情。哀情小说一方面表现自由恋爱受挫的悲哀之情,表现出青年男女潜意识里对封建礼教的服从;一方面凸显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以带有近代烙印的语言表现西方文化内涵。社会言情小说凸现世情变幻、人情淡薄,表现出独特的情感内蕴——小说首先表现对传统文化陷入困境的惋惜之情,主人公往往感慨世风日下、真情难得;其次传达出接受西方文化理念的欣喜之情,从行为方式到婚恋观念方面,均受西方文化影响。
近代写情小说具有鲜明的叙事特征。《禽海石》《恨海》开启的将个人情感与时代风云相结合的模式,苏曼殊创造的具有浓郁抒情色彩的自传体小说等,已表现出与传统写情小说迥异的叙事特点。到哀情小说流行,无论改良才子佳人小说的人物架构、建构“革命+恋爱”的叙事模式,还是限知叙事手法的成功运用、心理描写的细腻程度,均推动了中国小说叙事技术的进步。至社会言情小说中,从叙述对象到叙事特征,都表现出更为可喜的突破。从叙述对象看,具有丰富内蕴的新事物进入小说中。学堂里老师读经、学生读革命书籍的场景,革命党人刺杀活动的描写,以及留学生们勤工俭学的生活等,是传统写情小说中不可能出现的描写对象。同时,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也发生变化,留学生、成熟市民、玩世不恭的嬉皮士、革命青年、警界正义者形象等均有刻画,成为中国小说形象画廊中的新形象。而电影拍摄场、舞场、异域风景的引入,外交官、便衣侦探、记者、摄影师、西洋乐队成员等形象的出现,带有西方文化色彩。从叙事特征看,心理描写手法的成熟、“倒叙”技法的普遍运用、外语的大量嵌入等,皆说明写情小说整体水平的提升。尤其是以张恨水为代表的社会言情小说大家,或如《金粉世家》以家族为背景,却不展现家族间的故事,而是刻画青年人在时代思潮冲击下情感的变异;或如《啼笑因缘》融言情、武侠、社会等多种小说类型为一体,将传统言情小说一男多女的人物架构、形象巧合法与西方小说的心理刻画、场面描写相结合,形成打通古今、贯通雅俗的叙事风格,使其创作成为中国写情小说的高峰。
总体看,近代写情小说将叙事焦点从豪侠名媛、才子佳人转移到名士名妓、优伶鸨仆等特殊群体,再置换为民初知识分子和学堂女生、留学精英与新女性等社会阶层,描写空间也由豪门闺阁到妓院梨园,再到校园学堂、公园湖上。人物身份的大众化、表现空间从私密转向公共空间等,意味着近代写情小说书写情感平民化、小说风格现代化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