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

    王熙凤 :

虽“学名”王熙凤,实未曾读书识字。贾琏之妻、贾赦之儿媳、贾母之孙媳,深得贾母喜欢,被呼为“凤辣子”。她是金陵王家之女,伯父王子腾曾任京营节度使、九省都检点等官职,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她的姑母。有一女,刘姥姥为其取名巧姐;有的版本说有巧姐、大姐两女。王熙凤的生日是九月初二,初次登场时年龄在20岁左右。后四十回写到贾府被抄之后,王熙凤病亡。王熙凤身为荣国府管家少奶奶,是“正邪两赋”的典型人物,也是一位与宝黛钗婚恋悲剧和贾府盛衰悲剧有重要关联的女子。

彩绣辉煌,含威不露。王熙凤容貌艳丽,身材苗条,含春带笑。她的美貌主要从三位初次见面的女性眼中写出来。凤姐给黛玉及读者的第一印象是“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金光闪耀的佩饰,鲜红碧翠的衣裙,精描细化,浓墨重彩。黛玉细看她时,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第三回)。容貌神态上,她是一位外向型美女,动辄“立眉”,与古典的“窈窕淑女”明显不同。宝玉听焦大醉骂,不懂“爬灰”何意,便问凤姐。凤姐听了,连忙“立眉嗔目断喝”(第七回),三组表情动作,一气呵成,写尽凤姐恼怒之态。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凤姐给她留下了“粉光脂艳,端端正正”的印象(第六回)。尤二姐见到她时,凤姐则是红妆改素裹的形象:“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第六十八回)这与黛玉眼中“彩绣辉煌”、刘姥姥眼中“粉光脂艳”的形象稍有不同。她的素净装扮,除了渲染贾府家孝背景和尤二姐命运之外,也交相辉映出自身“淡妆浓抹总相宜”之美。《红楼梦》作者描写女性人物,多用中国画的写意之虚笔,描绘王熙凤则常用西方油画的写实笔法,浓墨重彩,以其雍容华贵的外在形象,彰显这位荣国府管家奶奶的天生丽质、娘家的殷实以及她在夫家的权势,可谓一石数鸟。

酸辣凤姐,真情率性。凤姐形象在贾府这个大家族的关系网中具有多重性和特殊性,因此她的情感世界较黛玉、宝钗等女子更为复杂。王熙凤是个率真之人。李纨说她“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她对贾母、王夫人等长辈,常常表现出晚辈的孝顺之心;对宝玉、黛玉等兄弟姐妹,也少不了嫂、姐的关爱之情。她在贾琏面前,既有妻子的柔情蜜意,也有妒妇的酸言辣语。在李纨、尤氏等妯娌面前,她有谦和礼让之意,也有是非短长之争。在女儿巧姐面前,她更是母爱无边,倍加呵护。贾琏的小厮兴儿评价她说:“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第六十五回)作为管家奶奶,她在下人面前一脸微笑、不怒而威,既是其性格写照,也是其身份使然。

对于贾琏和凤姐夫妇,讥讽、侧目者居多,对“凤姐泼醋”这样浓墨重彩的场景印象深刻,却容易忽视他们夫妻和顺、夫唱妇随的细节。凤姐与贾琏夫妇的日常生活,小说中着墨不多,起初也算琴瑟和谐,如第七回“贾琏戏熙凤”等。贾琏送黛玉回扬州奔丧之时,凤姐正协理宁国府,虽然日理万机,仍对贾琏牵肠挂肚:细问一路平安信息,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和平儿亲自检点包裹,再细细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藏交付昭儿,又细细吩咐昭儿(第十四回)。她的细心、她的体贴,让人感受到了思妇的真情。平儿之辣、凤姐之酸,贾琏之甜,尽在其中,夫、妻、妾之间的私密生活场景描画得妙趣横生。然而,贾琏终究不脱纨绔子弟习气,淫滥不堪。凤姐心里难免会失衡、抱屈,所以她“泼醋”哭闹,甚至玩阴谋、弄小巧,终致夫妻失和、芥蒂丛生,其根自在贾琏。鲍二家的和尤二姐两条人命,诉说着凤姐的毒辣,同时也正是她心里在意贾琏的明证。虽然手段过激,却出于对自己真情的维护,其恶不可饶恕,其情不难理解。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黛玉初进贾府,凤姐一句“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不但赞了黛玉,也赞了老祖宗及其孙女。她正在痛惜“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见贾母责怪,又来了一句“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第三回)可谓进退得当,收放自如。在日常生活中,她常常讲出让贾母开怀大笑的话语,例如“聋子放炮仗”,“老祖宗嫌人肉酸”,“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他了”等。凤姐的幽默风趣,为贾母的晚年生活带来了精神上的天伦之乐,也为“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的大观园带来了欢乐的气氛。凤姐的口才,不仅仅表现在市俗取笑上,在正事、大事上也是明断是非,毫不含糊。“大闹宁国府”时,她历数贾琏的多层罪证,“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第六十八回),有理有据、针针见血。东观阁批语赞道:“大题目总束一段,可以为讼师矣。”可谓中的之论。凤姐的口才出类拔萃,也成为她在选人、用人时的首要标准。平儿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也是因为其才能表现在能说会道上。

脂粉英雄,正邪两赋。王熙凤虽未读书识字,年纪又轻,理财处事,却是爽利干练。从她的言行处事来看,无论其口才还是管理之才,都是出类拔萃的;所行之事,有正有邪。秦可卿称她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贾珍说她从小儿就有杀伐决断。周瑞家的说她“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第六回)。此类评判凤姐之语,并非虚美之词。

理家弄权,亦正亦邪。小说借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之机,对她的过人才干赞叹不已:“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第二回)凤姐理家的事例很多,浓墨重彩之处在“协理宁国府”。她一到宁府上任,就迅速理出弊端所在。凤姐分析问题切中要害,治家理事头头是道,充分显示出她的精明威严与泼辣干练。她的弄权使奸,利令智昏,却也令人发指。在老尼姑净虚的奉承、利诱之下,假托丈夫贾琏所嘱,为一桩案子修书给长安节度使云光,造成多情女子张金哥自缢、守备之子投河而死。张、李两家人财两空,凤姐却坐享了3000两银子,王夫人等连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第十六回)。这是她第一次将权力之手伸向贾府之外,此后胆识愈壮,恣意妄为。小说第一百六回的回目“王熙凤致祸抱羞惭”表明,凤姐的贪财、弄权,为贾府的衰败埋下了祸根,临终有愧,却悔之晚矣。

母女至亲,骨肉真情。凤姐虽因溺于钱财权力而有失对女儿的教育,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女儿的照顾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尤其是在巧姐几次生病之时。女儿出痘,她不辞辛苦、悉心照料;女儿惊风,她心急如焚、亲自称药;就连女儿着凉,她也心存担忧、问神送祟。为了给女儿取个好名字以佑平安,她向刘姥姥那样的村妇请求帮助。女儿巧姐是这个“霸王”似的女强人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温暖的挂念。

《红楼梦曲》中写王熙凤的一首名为《聪明累》,其中“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之句,可以看作是王熙凤一生的盖棺定论。王熙凤是《红楼梦》中血肉丰满的女性形象。凤姐的强悍与眼泪相伴,她在背负“拈酸”“毒辣”等罪名的同时,也在吞咽、咀嚼着自己酿成的苦果。“酸凤姐”“凤辣子”,两种滋味合并成一位女强人的辛酸。我们既要看到她的美貌和才干,也要看到脂粉香浓背后的凄惨,以及作者对男性社会的失望和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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