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的谜语 : 古典小说中,除了《镜花缘》和《红楼梦》之外,谜语最多、最精彩的恐怕要算清末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了,书中记载了多次猜谜活动,有许多堪称绝作的佳谜。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七十五回《符弥轩逆伦几酿案 车文琴设谜赏春灯》和第七十六回《巧遮饰贽见运机心 先预防嫖界开新面》两回中,不仅有许多非常好的灯谜,而且对清代猜谜活动有非常生动形象的描写:
这天正是元宵佳节,我到伯述处坐了一天,在他那里吃过晚饭,方才回家。因为月色甚好,六街三市,甚是热闹,便和伯述一同出来,到各处逛逛,绕着道儿走回去。回到家时,只见门口围了一大堆人。抬头一看,门口挂了一个大灯,灯上糊了好些纸条儿,写了好些字,原来是车文琴在那里出灯谜呢。我和伯述都带上了眼镜来看。只见一个个纸条儿排列得十分齐整,写的是……当下我和伯述两个跟了文琴进去,只见堂屋当中还有一个灯,文琴却让我们到旁边花厅里去坐。花厅里先有了十多个客,也有帮着在那里发给彩物的,也有商量配搭赠品的,也有在那里苦思做谜的。彼此略略招呼,都来不及请教贵姓台甫。文琴一面招呼坐下,便有一个家人拿了三张条子进来,问猜的是不是。原来文琴这回灯谜比众不同,在门外谜灯底下,设了桌椅笔砚,凡是射的,都把谜面条子撕下,把所射的写在上面,由家人拿进来看。是射中的,即由家人带赠彩出去致送;射错的,重新写过谜面粘出去。
作为封建社会末期的讽刺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的谜语,仍然有很多是以“四书”“五经”等古书中的内容为谜底的,和今天的时代隔得稍微远了一点。但是其中不乏佳作,比如:
子不子(打《孟子》一句) 谜底:当是时也
“子不子”的本意,是“儿子不像儿子”,这里别解为“‘子’字不当‘儿子’讲”,那“子”字还可以当什么讲呢?“子”是天干名,古人以天干计时,所以谜底说的“当是时也”。
不可夺志(打《孟子》一句) 谜底:此匹夫之勇
古语有“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话,所以说“不可夺志”是“匹夫之勇”。
广州地面(打《孟子》一句) 谜底:五羊之皮
传说古时候有五位仙人,乘五色羊,持六穗秬至广州,所以广州有“五羊城”之称,这里就以“五羊”扣“广州”。“地面”俗称“地皮”,所以谜底是“五羊之皮”。这里的“五羊之皮”指百里奚。百里奚本是虞国大夫,虞亡,为晋所俘,作为陪嫁之臣送到秦国。后出走楚,为楚人所执。后来秦穆公知道他是个人才,就想以重金把他换回来。有人对秦穆公说,如果这样,楚国就会知道百里奚的才能,不会放他回来了,你就说他是一个逃跑的奴隶,用五张羊皮去交换他。果然,楚国很爽快地就把百里奚交给秦国了。秦穆公任用他为大夫,称“五羖大夫”。“羖”,黑色的公羊。此谜用的是别解。
谏迎佛骨(打《论语》《孟子》各一句) 谜底:故退之,不得于君
“退之”是唐代文学家韩愈的字。韩愈以儒家正统自居,力辟佛老。唐宪宗曾把凤翔法门寺的佛骨(据说是释迦牟尼佛的指骨)迎至京师供养,韩愈上表力谏,得罪了宪宗,被贬谪到潮州(今广东潮州。他曾有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说的就是这件事。谜底的“退之”,用的也是别解,《论语·先进》:“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意思是说,冉求很懦弱,所以我鼓励他;子路好勇,所以让他冷静一些。
除了这些以“四书”“五经”为谜底的谜以外,《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有许多很精彩的其他谜目的谜语。
焚林(打字一) 谜底:樵
“樵”字可以分解为“焦”“木”两个字。“焚林”,“木”当然就被烧“焦”了。“木”与“焦”合成“樵”。
老太太(打字一) 谜底:嫂
“嫂”字可以分解为“女”“叟”两个字。“叟”字的本意指老头,“女叟”借指“女性的老人”,就像称“姐姐”为“女兄”,“妹妹”为“女弟”一样。
地府国丧(打《聊斋》篇名一) 谜底:《阎罗薨》
“国丧”指皇帝死了。“地府国丧”,死的当然是阎罗王了。
霹雳(打《西游记》地名一) 谜底:大雷音
“霹雳”是“大雷的声音”。而“大雷音”是《西游记》中的地名,这里运用了别解,谜语成立。
凤鸣岐山(打《红楼梦》人名一) 谜底:周瑞
“岐山”在今陕西省,周朝的发祥地,周朝最早建都就在岐山之下。据说在建国之初,就有凤凰鸣叫,被视为吉兆。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最多的是《西厢》谜:
一杯闷酒尊前过 谜底:未饮心先醉
为什么会喝“闷酒”,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种情况,最容易醉,甚至“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天兵天将捉嫦娥 谜底:围住了广寒宫
这是一则很有趣的谜语。广寒宫是月中的宫殿,据神话传说,嫦娥就住在广寒宫。天兵天将要捉嫦娥,围住的自然是广寒宫了。谜面并非真有其事,但谜面谜底扣合贴切。
望梅止渴 谜底:涎空咽
“望梅止渴”的故事出自《世说新语·假谲》:“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这是曹操征讨张绣时的事,行军路上找不到水源,又是大热天,将士们口渴难耐,曹操就谎称前面有一片大梅林,结满了果实,大家一听,联想到梅子酸酸的味道,嘴里都冒出口水来,终于坚持到了有水源的地方。谜底“涎空咽”扣合的就是这件事。
相片 谜底:有影无形
“影”指影像,“形”指真实的形体,相片只有影像,没有真人真物,所以说是“有影无形”。
破镜重圆 谜底:分别打个照面
《破镜重圆》的故事见于唐孟棨《本事诗》。南朝陈后主陈叔宝有一个妹妹乐昌公主,才貌出众,嫁与太子宾客徐德言为妻。
徐德言预见到陈朝不久将会灭亡,就对妻子说:“以你的才华和容貌,亡国后必定会落在豪强的家里,你我如果有缘,一定还能重逢,但要有个信物作为凭证。”他就将一面铜镜破为两半,自己留一半,另一半给妻子,说:“每年正月十五那天,你在集市上卖这半面镜子,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在那天去找你。
陈朝亡国后,乐昌公主果然落入了隋朝大臣越国公杨素家里。徐德言历经流离颠沛,也终于回到了京城。第二年正月十五,徐德言赶到都市大街,果然看见一个老头在叫卖半片铜镜,而且价钱昂贵。徐德言一看半片铜镜,知妻子已有下落,禁不住涕泪俱下。他立即把老者领到自己的住处,向老者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并拿出自己珍藏的另一半铜镜,两半铜镜重合了。卖镜老人被感动了,徐德言就题诗一首,托老人带给乐昌公主。诗这样写的:
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
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乐昌公主看到丈夫题诗,想到与丈夫咫尺天涯,难以相见,不由大放悲声。杨素再三盘问,才知道了其中情由,他也不由得被他们二人的真情深深打动。他立即派人将徐德言召入府中,让他夫妻二人团聚。
谜底中的“打个照面”是别解。“打个照面”的本意是指见一下面,这里是写镜子的功能,用来“照面”,也就是照出人脸的影像。
哑吧看戏 谜底:眼花撩乱口难言
这也是一则很有趣、很精巧的佳作。
北岳恒山 谜底:带齐、梁,分秦、晋,隘幽、燕
原注:“恒山,五岳之一,主峰在河北曲阳西北,明代后改以山西浑源东南恒山为北岳。”“带”,这里是连接的意思。
走马灯人物 谜底:脚跟无线如蓬转
走马灯上所画的人物,随灯面转动,就像飞蓬一样。“蓬”指“蓬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花白色,中心黄色,叶似柳叶,子实有毛,体轻,随风飘飞,亦称“飞蓬”。
谜面太晦 谜底:好着我难猜
“着”是“令”“教”的意思。
亏本潜逃 谜底:撇下赔钱货
此谜也很有趣。为什么会“亏本”?因为货不好卖,也就是“赔钱货”。既然是“潜逃”,东西当然不要了,扣合“撇下”。
强盗宴客 谜底:这席面真乃乌合
这也是很有趣的一则谜语。“乌合”,即“乌合之众”,强盗宴客,请的多半也是强盗,谜底“这席面真乃乌合”,丝丝入扣,一字不移。
打不着的灯谜 谜底:只许心儿空想
这些谜语,制谜的手段是相当高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