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阿氏》 :
近代冷佛(王冷佛)著。章回体,18回。现存最早的版本,是高阳齐氏(如山)百舍斋收藏的《实事小说春阿氏》抄本,书中署明录于“宣统三年小阳月”(1911年农历十月)。1913年12月16日起,刊于《爱国白话报》附张。载毕,爱国白话报馆随即推出剪报本。之后,有数种单行本行世。现通行版本是以齐如山所藏抄本为底本,由松颐校释、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春阿氏》。
小说根据晚清北京城中耸动朝野的一桩时事公案——“春阿氏谋夫案”改编演绎而成。它在《京话日报》《大公报》等报揭载的春阿氏冤狱事件的基础上,敷衍铺排案件全过程,通过想象此案的前因后果和其中真相,描述春阿氏的不幸遭际和悲惨人生。小说开篇以谴责更兼哀叹的笔调,将春阿氏悲剧命运的成因归为“冤狱加恶婚姻”。由是,小说在双线叙事结构下撰写春阿氏故事:一条是围绕春阿氏冤狱,展开司法叙事,第1回至第9回讲述“春阿氏谋夫案”的审理、侦查情形,“侦而不破”,疑案真相未解。另一条是围绕春阿氏的身世、成长经历展开情感叙事,第10回至第18回讲述春阿氏与表弟聂玉吉之间哀感顽艳的爱情悲剧,从而揭秘“春阿氏谋夫案”的真相,即聂玉吉听闻春阿氏在夫家备受欺凌虐待后产生激愤,潜入文家,夤夜杀死春英。小说最终以春阿氏病死狱中,聂玉吉自挂春阿氏坟边柳树殉情而死结尾。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春阿氏》(2018)
小说集公案、侦探、言情于一身。尽管仍有公案小说的痕迹和余响,但明显呈现出由公案小说向侦探小说转型的倾向:侦探型人物率先登场;“奇峰突兀”式开篇;侦探成为叙述的着力点;清官形象被改塑成清官和侦探的结合体;“探案”思路刷新“断案”传统。凡此种种,均显示出小说在谋篇布局上向侦探小说靠拢。官府、侦探、报纸舆论这三个晚清司法场域的重要角色,同时被纳入文本之中,不仅构造出晚清小说司法叙事的多彩风姿,亦构筑了作者对理想司法体制和正义实现途径的想象。
爱情悲剧引发命案的情节构思,使得小说不再囿于司法叙事,而是展开一种日常化、个人化的言情叙事来关注生命个体的人生悲剧,书写案件真相背后的世态人生、情感故事,在司法场域、法律情境中凸显爱情与礼教的矛盾冲突。一方面,歌颂爱情的美好,肯定个体生命欲望和情感需求,质疑封建礼教对爱情的打压、对人性的摧残,显示出人的意识的懵懂觉醒;另一方面,又对爱情持恐惧、保留甚至怀疑态度,强调“发乎情止乎礼义”的言情小说传统,推崇不沾肉欲的纯粹的精神恋爱,以宿命论调和爱情与礼教的矛盾冲突。因此,小说带有民初言情小说“觉醒与逃避”的双重性特征,可谓民初言情小说的先声。
除却描摹官场、述及公堂上的究诘审讯,小说更把笔触深入到北京的街头里巷和旗人家庭生活中去。茶馆、胡同、四合院这些极具北京地域风情的场景描写;婚丧嫁娶、生日寿诞等旗人礼仪风俗描写,充满了北京文化的市井情味。整部作品可视为当时北京世情民生的一幅浮世绘。
小说最为人称道的是语言特色,尤其是京语俗言(包括谚语、俚语)的运用。笔墨灵活,趣味浓厚,人物对话,尤显精神。特别是妇女声口,更是绘声绘色。《春阿氏》充分体现了旗人特殊的语言才能,是继《红楼梦》《儿女英雄传》之后又一部京语教科书。
当然,小说在艺术水准上存在情节经不起仔细推敲、人物刻画不够鲜明等明显不足。但它在晚清公案小说向侦探小说转型,以及突破晚清言情小说格局这两方面上所做的探索与努力,是难能可贵的。代表了晚清北京小说界在新小说领域的实绩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