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初期都经历了求同联想、类比(也称模比)思维阶段,在以农业为主要生产生活方式的我国古代,这种思维方式表现得更为突出更为持久。
人们对大自然的依赖形成了天人合一、物我一体的哲学观念,形成了观物取象、以物比德的认知方式,形成了触景生情、情景交融的艺术表现方式。人们在大自然中观照自我,体验情感,借助“物象”抒情言志。
此物象已非纯客观之物,而是心灵化了的自然,是情景交融的意象。借助意象抒情言志,是《诗经》艺术表现形式的一大特色,也是中国古典文学创作与批评的一大特色。
意象与比兴神理相通,却不等同。意象是指作品中寓有主观情志的物象,而比兴是创造意象的表现方法,而且不独比兴可以创造意象,直陈眼前物象的赋也同样可以创造意象。
如《小雅·采薇》中诗人直陈眼前所见的“杨柳依依”、“雨雪霏霏”,情、景之间并不存在比兴关系,而是一种非逻辑的对等对应。《诗经》中的意象创造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可以有不同的分类,就情与景的关系而言主要分为触景生情与缘情写景两大类。
触景生情,是通过由一事物想到另一事物的联想直接描写触发情感的真实景象。
或因情、景之间形态与结构的相似而产生相似联想,如“果赢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豳风·东山》)戍卒因沿途所见战后的荒凉而触发对家园荒废的忧虑和对亲人的思念。
或因时间、空间的接近而产生接近联想,如“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王风·黍离》)诗人因见西都故宫旧址长满庄稼而闵周室之颠覆。或因之间的逻辑因果关系而产生因果联想,如“绿兮衣兮,绿衣黄里。”(《邶风·绿衣》)诗人因见亡妻的遗物而引起无限感伤。
或因之间的对立关系而产生对立联想,如“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王风·君子于役》)思妇因见鸡栖于窠、牛羊归栏的团聚而联想到亲人的长久分离。主观之情可能是一时萌起,也可能是久蕴心中,只要情、景之间存在直接触发的关系,便是“触景生情”的意象。缘情写情,是根据抒情的需要,将情感外射到形状、结构与之有某种相似或相关关系的外物上去的创造意象以抒情的方法。这又可分为借景抒情与设景抒情。借景抒情,是通过在原有感性形象的基础之上,根据抒情的需要,在脑中再造出新形象的再造性想象,诗人借助选择、描述眼前所见到的虽与情感的萌发无因果关系,但与自己情感息息相通的景物来抒情。
如“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秦风·蒹葭》)诗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苦闷虽非自然景色触发,但萧瑟冷落的秋色、广阔无垠的空间却形象地表现出诗人的孤独冷落、凄婉悲凉。设景抒情,是通过根据一定的目的、任务,在脑中创造新形象的创造性想象,或通过幻想虚构一些现实生活中还未发生、或不会发生、或可能已发生但作者当时并未亲眼见到的景象来抒情。
设景抒情的方法近似于王国维先生所说的“造境”。浪漫主义的作品大多通过此种方法来创造情景交融的意象。
《诗经》中如《周南·麟之趾》便运用了这种方法。麒麟是人们虚构的神话动物,诗人借之歌颂德行宽厚仁爱的君子。意象的审美价值是多方面的:情景交融的意象可以创造委婉含蓄的审美效应,可以激发鉴赏者的再度创作,可以产生艺术通感,模糊信息可以创造朦胧美,跨越时空的意象组接可产生新的意蕴,情景多方相似的意象可激发出全息性审美效应,若用创始于德国的格式塔心理学美学理论去分析又会发现意象所创造的同形同构、物我同一的审美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