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吟》 :
贝青乔著。贝青乔,道咸时期诗人,字子木,号无咎,又自署木居士。江苏吴县(今苏州)人。诸生。少时即抱救世志,又具干济才。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扬威将军奕经奉命率军开赴浙东抗英,途经苏州,贝青乔得父亲鼓励、妻女支持,投效军门,随至前线。曾冒死潜入宁波城中,侦探敌情。又奉命监造火器,帮办文案。当奕经兵败、以“劳师糜饷”之罪被拿问查处时,贝青乔又被命列叙军务始末,备刑部入奏。故其自称“于内外机密,十能言其七八”(《咄咄吟自序》)。在军中日,听睹所及,贝青乔辄记以诗,并附小注,略述原委。日积月累,得七绝凡128首,编为《咄咄吟》,意谓所记皆属荒诞不经之怪事。
《咄咄吟》是清王朝腐败昏庸的真实写照。虽是七言绝句,比较短小,但在每首诗后所附的小注,篇幅多有数百字,既是诗歌内容的诠释,也是历史事件的实录。英军的凶恶残暴、官吏的愚昧无能、军士的贪生怕死,均通过贝青乔的诗笔加以辛辣的讽刺。如“铜柱争思快勒名”首,写奕经随员亲信的专横跋扈和争锋倾轧;“瘾到材官定若僧”首,写清军将领张应云大敌当前还镇定自若,但不是去抗击强敌,而是在卧吸鸦片,过足烟瘾之后,他才升舆遁逃;“天魔群舞骇心魄”首,写杭嘉湖道台宋经国,思量以奇兵制胜,于是募乡勇数百,戴纸面具,装作鬼怪,昼夜操练,及与英军战,皆跳舞向前,然耳目为面具所蔽,不能格斗,死伤无数;“帐外交绥半生死”首,写因听信误报,军中有人谎称前队大胜、英军舰船已被烧尽,顿时文武随员争相拜贺,并纷纷出示纸条为一二私亲邀赏,张应云竟然允之。此时,贝青乔才明白,“得功之人,不必在军中也”(《咄咄吟自注》)。凡此种种,堪称中国文学史上“黑色幽默”之杰构。因此,《咄咄吟》的价值,不仅在于反映鸦片战争历史的真实性,还在于揭示战争失败的必然性。《咄咄吟》还倾情歌颂爱国将领的奋勇杀敌和为国捐躯,如徐宦、王国英、陈玉成、朱贵父子等。尤其可贵的是贝青乔对地位卑微的爱国民众,也不吝赞美之词。“膻碉腥峒郁崖嵬,万里迢遥赴敌来”的藏族屯兵、“怜伊到死雄心在,卧问鲸鲲歼尽无”的乡勇头目谢宝树,还有扬州老拳师杨泳、鄞县卖卜者张永茂,都得到了贝青乔的表彰。
《咄咄吟》的艺术性,也为近代以来的文学史家充分肯定。叙事的具体细致,语言的通俗晓畅,既受宋代刘子翚《汴京纪事》、汪元量《湖州歌》等七绝组诗的影响,也借鉴了江南民歌的表现手法。钱仲联认为,《咄咄吟》“反映鸦片战争时期敌寇之横暴、清政府官吏之昏聩、将帅与人民之英勇抗敌,字字为血泪凝成。不特思想性强,艺术性亦高”,“同时则龚自珍《己亥杂诗》亦其类矣”(《论近代诗四十家》)。近代诗歌,能与龚氏《己亥杂诗》媲美者并不多见。而对《咄咄吟》的高度评价,甚至可追溯到更久远的年代。晚清思想家王韬便说贝青乔浴血枪林弹雨,“不避艰险,冀有所树立,顾卒无所成功”,于是在磨盾草檄之暇,撰成《咄咄吟》,“具载当时军中利病,识者以为不愧少陵诗史”。(《瀛壖杂志》)
共两卷,光绪元年(1875)汪堃不惧无闷斋初刊。后流行较广者,有民国三年(1914)嘉业堂刊本。马卫中、陈国安点校整理,与其他著述汇集成《贝青乔集》,2013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