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验主义 :
“超验”一词源自德国哲学家I.康德的唯心主义认识论,即人之所知先于或超越感觉、经验、理性、实践。“超验主义”一词最初是当时美国学界对这一运动的谑称,后来被超验主义者借来自用。
1836年9月8日,F.H.海奇、R.W.爱默生、G.里普利等数位活跃在新英格兰知识界的学者在当时波士顿城北的剑桥镇聚会,决定成立一个新的俱乐部,给那些对哲学、神学、文学新观念感兴趣的学人提供一个交流思想的场所。9月9日,爱默生发表作为“超验主义宣言”的《论自然》一文。9月19日,第一次正式聚会在里普利的波士顿城区家中举行。除《论自然》外,同年发表的还有其他四篇具有宣言性的文章,包括里普利的《论宗教的哲学》、W.H.弗内斯的《论四福音书》、A.B.阿尔科特的《与儿童谈福音》、O.布朗逊的《论基督教、社会、教会的新观念》。这五篇新观念宣言引起巨大反响,评论家和公众给这个松散的学术组织冠以“超验主义俱乐部”的绰号。1839年10月,他们筹划创刊一份杂志,专题宣传思想和主张。次年7月,第一期《日晷》正式出版,爱默生在发刊辞中称其为“新精神杂志”。俱乐部与《日晷》有效地推动了超验主义思想的发展和传播,但自1843年起定期聚会逐渐减少,杂志也因经济等因素于次年4月停刊。
作为一场宗教运动,超验主义否定作为清教主义思想基础的加尔文主义及17~18世纪以来的理性主义和机械主义,是美国宗教史上数次大觉醒运动和当代唯一神教改革的直接产物。唯一神教改革的先驱者之一W.E.钱宁否认基督的神性和三位一体,强调上帝唯一,可以通过直觉与内省直接认识,而且人人可为。作为一种哲学思潮,超验主义深受康德、J.G.费希特、F.W.J.谢林等德国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思想的影响,渊源更远可追溯到柏拉图及欧洲主、客观唯心主义的哲学谱系。这一谱系坚信某种绝对精神是宇宙的本源,坚信某种绝对理念的先验存在,坚信人能够超越感觉和理性直接认识真理。作为一场文学运动,超验主义传承英国浪漫主义的基本理念,拒绝古典主义及任何形式教条,强调个体的主观感受、认知能力及创造力,强调直觉、想象及情感,相信真理存在于无限追求之中,相信从自然之中和农业文明演化而来的人性及道德伦理。作为一种兼收并蓄的思想体系,超验主义还深受印第安人各种自然神论及东方古典哲学的影响,特别是中国和印度古典思想的影响。
超验主义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爱默生和H.D.梭罗。爱默生创造或重新阐释了超验主义的诸多核心概念,如超灵、自然、超验、自助等。超灵既是一种宇宙万物的绝对精神,又是一种宇宙万物的精神动力;自然既是超灵的形下具象,又是超灵的形上精神实体;超灵与自然既是本体论上讲的绝对精神,又是一种驱动宇宙万物的精神力量;超灵、上帝、自然、个体心灵四位一体,决定了个体本身就具有认识这种绝对精神的天然属性,可以依靠自身的直觉与其相通,可以超越理性、感觉、经验、实践直接感悟,可以超越时空、历史、传统、文化直接认知;个体具有直接认识超灵、自然、上帝的能力,也意味着人可以绝对相信自己的思维与判断,能做到自知、自信、自立、自治、自助。
作为超验主义哲学的两个最核心概念,自然与超灵的统一性就在于自然就是超灵,两者都是一种绝对精神和精神力量,所不同的是自然同时也是超灵的形下寄居实体或具象。梭罗在代表作《沃尔登,或林中生活》中,以接近自然的现实生活对超验主义思想进行了实践,提出了绝对自我和最简单生活等理念,主张返璞归真、拒绝物质享受、反对资本主义文明,为超验主义运动在重塑人格、重塑伦理、重塑国民性、重塑民族道德与核心价值观的文化建设方面作出了贡献。《论公民的不服从》一文所提出的“公民非暴力抵制”等观念,不仅在美国新生命伦理、新生活价值及个体自治与公权遏制的国民性改造和政治新架构方面颇有建树,而且对后来印度的I.甘地与美国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等都产生过重要影响。爱默生与梭罗的这种坚信普世神性、依靠个体悟性、远社会亲自然、反对任何权威、打破任何教条、强调个体价值、主张个性解放的激进人文主义精神,标志着具有美国特色的哲学思想体系和民族文化伦理的成熟与成型。
超验主义还是一个思想观念相似的类别概念,内涵和外延复杂,涵盖内容很多,所引发或催生的各种思潮或社会改革运动深刻影响了19世纪后半叶的美国社会。这些代表性的人物还包括作为超验主义积极分子的M.傅勒,在《19世纪的女性》等著作中,主张女权主义,重视女性教育,呼吁监狱制度改革和废除蓄奴制,同样主张男女平等和废除蓄奴制的小说家和诗人L.M.阿尔科特,以及C.T.布鲁克斯、布朗逊、钱宁、J.F.克拉克、C.P.克兰奇、J.S.杜维特、C.弗兰西斯、S.祝德、T.帕克、T.T.斯通、J.威瑞等。他们或亲自撰写文章、创作文学作品,或积极参与各种社会运动,在废奴主义、女权主义、乌托邦社会改革试验、禁酒运动等社会活动中作出了贡献。有些人还从家庭卫生与新家庭生活等微观社会层面入手,甚至使用招魂术、催眠术、颅相学等伪科学手段,试图通过个体心灵的净化及生活方式的改变来建设一个完美的社会。
几乎所有的超验主义者都是学者或作家,所以作为一场文学运动,他们都基于自己的思考与感受创作了许多文学作品,有的已成为美国文学经典,影响了同时代及后来作家的思想观念和审美取向。如对超验主义颇有微词的小说家N.霍桑,虽表现出传统理性与道德枷锁的沉重,但也发出了深入个体灵魂深层、探索人类普世命运的超验主义声音。小说家H.梅尔维尔虽被自然中的神秘力量所困扰,但也试图寻找主宰宇宙万物的绝对精神及感悟这种精神的勇气和力量。诗人W.惠特曼则直接奏响了赞美自我、高扬民主、追求真理、乐观向上的超验主义强音。
作为一场思想解放和社会实践运动,超验主义在理念上包罗万象、错综复杂,常常相互矛盾,且有恍兮惚兮的神秘主义玄学之感。尽管如此,它对美国文学与文化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也对现当代世界各国思想界产生了较大影响,标志着具有美国特色的哲学思想体系的形成,标志着美国民族文化走向成熟与独立,标志着美国文学作为一支独立的民族文学进入世界文学之林的正式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