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三家注 :
司马迁《史记》成书后,由于没有印刷技术,以抄写为主,各自所抄,错讹不少。历代各家注释和评价《史记》的书源源不断出现。最早为《史记》作注的,是东汉人延笃,撰《史记音义》一卷,后来又有十多种,像吴张莹《史记正传》、晋代徐广《史记音义》、唐许子儒《史记注》、刘伯庄《史记音义》、王元感《注史记》等,但均亡佚。裴骃《史记集解》是现存较早的一种集解类注本。裴骃字龙驹,闻喜人。《宋书》在他父亲裴松之的传后附有简略的记载,称他曾经做过南中郎参军。裴骃看到过徐广的《史记音义》。从前人征引的材料来看,徐广《史记音义》的重点在记录各家文字差异,且《史记音义》和《史记》各自单行。裴骃把徐广《史记音义》的内容散入《史记》各篇,然后再采众家注释,补充发挥,成为《史记集解》。这部书的特点是广泛吸收前代注家和他书的成果,一一注明作者名字,一丝不苟。如《史记》记载止于汉武帝时期,而汉代历史《汉书》记载很多,裴骃便采《汉书》内容补《史记》注释。又如引述《说苑》《新序》《别录》《皇览》等,保存了这些书部分材料的原始面貌。对前人之注,误则改之,疏则补之。《史记集解》的不足是前半部分详细,后半部分疏略,有时好几页不着一字。
《史记索隐》作者司马贞,字子正,自号小司马。新旧《唐书》无传,生平事迹不详,学者考证约生于唐高宗显庆(656~660)、龙朔(661~663)年间。所著《史记索隐》,既为《史记》原文作注,又为裴骃的《史记集解》作注,援证精密,纠正了《史记集解》中考证不当的许多错误。还对《史记》原文进行辨正,并提出修改、补写《史记》。补序自述补写缘由,逐段论说删改之意,又补《三皇本纪》一篇。此书仿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体例,注释时只标出所注之字,不抄录原文。书中注音、释义并重,注文翔实,对疏误缺略补正颇多,并有不少新见解,具有极高的史学研究价值。后世史学家誉称该书“价值在裴、张两家之上”。
《史记正义》作者张守节,大约生活在唐开元天宝(713~755)年间,长于舆地之学。《史记正义》的主要贡献也是在地理方面,对《史记》中的地名及其沿革作了大量详细考证。对前人注释的不当之处,《史记正义》也予以驳正。《正义》音义并重,注文翔实,对疏误缺略补正亦多;体例上与《史记索隐》相似,摘字为释,不录正文。最大的缺点是文字烦琐冗长,许多无关紧要之处,长篇累述。
三书先后递补传承,相得益彰。这三部书原来各为一编,北宋时才分列于《史记》正文之后,便于读者阅读。三家注的共同价值有:①内容博大精深,可以窥见当时的社会与历史。三家注中,注人、注事、天文、地理、山川、鸟兽、虫木、制度、名物、文字校订、注音释义、典章制度,无不赅备。②可补史之阙文。《史记》三家注所引文献,涉及经、史、子、集各类。由于这些典籍今已大多亡佚,保存在《史记》三家注中的引文材料,无疑为后世辑佚学提供了极为丰富的原始材料。③可知古书盛况。三家注中所提到的典籍名称在目录学上有着重要的意义,可以与《史》志及各种目录互证。④《史记》三家注中保存了不少《史记》古注。如汉代延笃《史记音义》、无名氏《史记音隐》、晋代徐广《史记音义》、南朝邹诞生《史记音义》、隋代柳顾言《史记音解》、唐代刘伯庄《史记音义》以及其他古本、旧本、别本等,可以作为史记版本校勘的重要旁证材料。⑤保存了丰富的训诂材料,可以从中探究文字异文、语言词汇和词义的发展。如《儒林列传》:“兰陵褚大,广川殷忠。”《史记集解》:“徐广曰:一作段,又作瑕也。”《五帝本纪》:“顾弟弗深考,其所表见皆不虚。”《史记集解》:“徐广曰:‘弟,但也。’《史记》《汉书》见此者非一。”⑥保存了大量的注音材料,尤其是反切材料,可以为研究六朝到隋唐的语音系统提供有力的佐证。如《五帝本纪》:“而禹、皋陶、契、后稷。”《史记正义》:“高姚二音。”这是典型的古无舌上音的例证。又如《伍子胥列传》:“阖闾病创,将死。”《史记集解》:“(创)楚良反。”⑦三家注引书的方式,为后世考证提供了范例。如《魏世家》:“中旗冯琴。”《史记索隐》:“《战国策》作‘推琴’者,《春秋后语》作‘伏琴’,而《韩子》作‘推瑟’《说苑》作‘伏瑟’,文各不同。”为后世文献中他校法张本。⑧保存了大量的校勘学材料。三家注对《史记》做出的注释,其意义不仅在于有助后人深入研读《史记》,借助三家注也可以窥见《史记》在流传中文字发生的讹误衍脱,以及前人所使用的校勘方法和术语。
三家的注本宋代合刻为一编。今存最古的本子是宋刊合刻三家注本《史记集解索隐正义》130卷,南宋绍熙(1190~1194)年间建安黄善夫本。明代“嘉靖三刻”均源于此,现存北京国家图书馆。明代有南监本三种,北监本一种,均是三家注合刻。清代有武英殿本,校宋本而成,较为精审。又有同治九年(1870)金陵书局本,今通行的顾颉刚点校中华本便是基于此本而成。涵芬楼所刻黄善夫本《史记》在《史记》版本史上占有重要位置,它上承《史记集解》单注本、《史记集解索隐》二家注合刻本之长,下启三家注合刻本之风,奠定了《史记》及其注本的版本学基础,此后的《史记》基本是以三家注合刻本为主。1959年中华书局重新标点排印的《史记》,就是与这三家注合刻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