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新小说 :
对古典名著或近代名著进行续写,借用其人物形象,置换其叙事空间与文本内蕴的一批小说,被称为翻新小说。翻新小说流派的形成时间为1903~1910年。1903年9月6日,《新小说》刊载平等阁的《新聊斋·唐生》,是学界确认的最早的翻新小说。代表作有我佛山人《新石头记》、陆士谔《新水浒》《新三国》《新野叟曝言》、冷血《新西游记》、萧然郁生《新镜花缘》、楚沧《新儿女英雄》、大陆《新封神传》、治逸《新七侠五义》、慧珠女士《新金瓶梅》、白话道人《新儒林外史》等。
近代中国探索救国之路时,引进西方科学知识是国人的选择之一。小说家借助经典名著的影响,将近代科学知识注入经典的人物形象之中,并置换其活动空间、行为价值,从而导致翻新小说盛行。20世纪初,在梁启超等人的倡导下,提升了小说的地位,也使国人重估传统小说的价值。在近代社会背景下,作家们将其对原著的不满或发现原著的未尽之处视为自我施展才华的机会,创作出迥异于原著的小说来。
翻新小说的内蕴主要是描述新体制、新理想,但也有对科学知识的介绍。通过姜子牙、猪八戒、孙行者、诸葛亮等经典人物的视角,展示了香皂、自来水、电气灯、电铃、火车、自鸣钟、新闻报等器物,更有各种科技产品如毛瑟枪、克虏伯炮、军乐、留声机、显微镜、自行车、铁路、飞艇等;看到了人们行握手礼、说外国话,参观了印报的机器与带机器的引擎等。《女娲石》设计出特殊的电气化“天香院”,那里照明有空气灯、电灯,代步有电车、氧气瓦斯车,吃饭也机械化;甚至连怀孕都可以不与男性交合,采用类似人工授精的技术,极具前瞻性。宣传新知,即容易颠覆传统。翻新小说无论是对基层官员形象的描述或对义和团运动的叙述,还是对传统小说中经典形象的改写等,均凸显出作家对传统文化的否定态度。或如《新西游记》中孙悟空到了十里洋场如同进入十里迷雾,屡屡失误;而猪八戒则应对自如,显得神通广大。这样不仅消解了孙悟空的无所不能和猪八戒的懒惰无能,更解构了原著蕴含的历尽磨难方取得真经的价值观。或如《新水浒》则通过解构好汉形象及其代表的传统侠义观,实现了对传统的颠覆。梁山好汉们与时俱进,响应维新变法的时代呼唤,纷纷下山创办实业,或利用性别优势开夜总会,或发挥特长教音乐等,其价值立场,恰与侠义相悖。
海天独啸子《女娲石》
翻新小说具有独特的叙事特征。其叙事架构往往超越时间的约束,将存在于古代、未来的空间置于同一叙事文本中,表现出空间的多维性。或如《新三国》于历史叙事空间里嵌入女学堂、议会、铁路等,或如《新封神传》将空间从仙界转移到上海,具体空间则由神庭置换为番菜间、妓院、车站等。超越古今、中外的空间置换,为作家叙事的展开提供了方便,也使其文本具有浪漫主义的色彩。
翻新小说的叙事深受“前理解”的制约。古典小说建构的叙事框架、人物性格乃至命运归宿等,均会对创作翻新小说的作家产生关键影响。《新镜花缘》写14位女子互相切磋学问,立志报国,主旨与原著相同。《新儿女英雄传》中的甄洛神气质、行为均与原著中的十三妹相似等,均凸显出原著的制约。《新水浒》中王英到上海嫖娼、李逵到新世界后依然莽撞等,也是其原有性格的延续。
翻新小说凸显作家的民族国家想象。小说里既有对国家现状的否定,亦有对国家未来的想象。《新封神传》《新列国志》《新镜花缘》《新水浒》等翻新小说中均有对传统国家形象的批判性描述。《新三国》通过吴国、魏国、蜀国相继进行改革,却因措施的得当与否、是否抓住立宪的实质等导致结果迥异,凸显出不变法、国将灭亡的紧迫感,亦表现出改革必从根本做起的深刻意蕴。《新水浒》则对立宪新政持明确的否定态度。《新石头记》建构的“文明境界”是有着独特结构的国家实体,而支撑、维系其存在的符号性理念是传统儒学,凸显出的国家意识为传统儒家意识。同时,作家还吸收了西方的“自由”“竞争”等理念。他认为自由有文明、野蛮之分,对“自由”的认识与自治能力、法律意识结合起来,其自由观已经站在时代前列。对自我设计政体的充分信任,使其在《新石头记》第40回里,描述在上海浦东召开“万国博览大会”,在北京召开“万国和平会”,中国皇帝被推举为会长。这是关于强国和提升国家政治地位的梦,梦的背后,是作家建构国家形象的殷切希望和改变国家现状的急切心情,亦凸显出作家对所选择政体有可能抵达境界的殷切期待。
翻新小说借助传统小说资源,注入作家对新知的热情、对传统的改造和对民族国家未来的憧憬,是链接传统与近代文化的成功尝试。只是小说过于注重时事政治,把小说作为时代的传声筒,削弱了小说的人物塑造和情感表现,在艺术上显得比较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