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社 :
北京西郊崇国寺内有蒲桃林,万历中期“公安三袁”在此聚友结社,赋诗习禅,称之为蒲桃社。它是公安派在北京最为重要的社团,也标志着公安派的发展达到巅峰。
蒲桃社有广、狭二义。广义蒲桃社的结社活动自万历二十五年(1597)冬肇端。狭义的蒲桃社始于二十七年三月。次年八月,公安派领袖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兄弟三人聚首京师,蒲桃社的结社活动达到极盛。先后参加社集唱和者,除袁氏兄弟外,还有潘士藻、黄辉、陶望龄、江盈科、谢肇淛等文坛名流,共计30余人。同年,袁宏道与其弟袁中道南归,留在京师的袁宗道卒于任上。居京诸人虽有社集,但已无法达到此前的盛况。三十年,受李贽事件影响,黄辉、陶望龄等人因结社谈禅遭到政敌弹劾,最终引退离京。在正统势力的强大攻势下,禅学思潮被压制,公安派也因此受到沉重打击,京师的结社活动随之萧条。
“公安三袁”尺牍 北京 首都博物馆
蒲桃社的活动内容以谈禅论诗为主。较之万历前期汪道昆的肇林社,蒲桃社的禅悦色彩更加文学化和文人化。据袁中道回忆:“当入社日,轮一人具伊蒲之食,至则聚谭,或游水边,或览贝叶,或数人相聚,问近日所见,或静坐禅榻上,或作诗,至日暮始归。”(《珂雪斋集》卷十七《潘去华尚宝传》)袁宗道《夏日黄平倩邀饮崇国寺葡萄林,同江进之、丘长孺、方子公及两弟,分韵得阁字》诗云:“数亩葡萄林,浓条青若若。垂藤如幡幢,布叶如帷幕。交蔓为宝网,缀实成璎珞……语或禅或玄,杂之以诙谑。”(《白苏斋类集》卷二)袁宏道诗亦有“社中诸法友,勉力事禅那”(《袁宏道集笺校》卷十四《大人寿日戏作》)之语。这些诗文直观呈现了当时蒲桃社成员悠游古寺幽境,参禅角诗、聚谈论学的生活,这种从容雅逸的社集活动在士林间具有极强的吸引力。蒲桃社的结社活动不仅凝聚了公安派成员之间的关系,扩大了公安派在士林、文坛的影响,也推动了结社谈禅风气在士林、丛林间的盛行。
从文学发展史角度来看,蒲桃社时期是公安派大力创新的阶段,也是他们积极追求取代复古派文坛地位、树立公安派文学影响的阶段。袁宏道在给座师冯琦的信中写道:“至于诗文,间一把笔,慨摹拟之流毒,悲时论之险狭,思一易其弦辙,而才力单弱,倡微和寡,当今非吾师,谁可就正者?”“辟诸将倾之栋,非一二细木所能支,得师一主张,时论自定。何也?以名与德与言,皆足以厌心而夺其所趋也。”(《袁宏道集笺校》卷二十二《冯侍郎座主》)在给旧社友李元善的信中亦谓:“弟才虽绵薄,至于扫时诗之陋习,为末季之先驱,辨欧、韩之极冤,捣钝贼之巢穴,自我而前,未见有先发者,亦弟得意事也。”(《袁宏道集笺校》卷二十二《答李元善》)这些信件在批评复古文学风气模拟之弊的同时,寻求师友们的支持,试图取代复古派文学地位的意图也十分明显。以蒲桃社为桥梁的结社和交游活动,无疑为其树立坛坫有支持作用。
公安派诗坛兼法社的结社活动,既引领着士林风气,同时也受到当时文化背景的影响,最终也因此受到政治上的冲击。以李贽、黄辉事件作为明代思想的分水岭,基本上标志着禅学思潮的终结和公安派京师结社活动的销息。在与“公安三袁”交往密切的禅僧寒灰的传记中,有如是记载:“天下无敢言禅者,惟以净土独唱,缁素翕然。”(释法藏《喝石大师传》,《三峰藏和尚语录》卷十六)此后,公安派虽然还暂居文坛主导地位,但发展转入收敛状态,革新的步伐已经停滞。与之相应的公安派结社活动,虽在公安、京师、南京、徽州等地有所延续,有时甚至规模相当可观,但性质则与通常的诗酒之社已无大别。袁宏道叹曰:“葡萄社光景,便已八年,欢场数人如云逐海风,倏尔天末,亦有化为异物者,可感也!”(《袁宏道集笺校》卷五十五《与谢在杭》)所谓“葡萄(蒲桃)社光景”,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的就是公安派光景,袁宏道的感伤也可以说是对一个逝去了的时代的感伤。这种光景不再的心态折射的是公安派衰落的事实,也侧面反映出晚明文学发展环境及文学发展过程的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