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浑 :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第一品释雄浑为:“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雄浑是一种力量无限充盈、无比强大而又浑然一体的审美形态。雄浑首先是用道家思想来解释的。从宇宙形成论的角度看,道是天地未分之前的混沌状态,是产生天地万物的本原,内蕴无限的力量。这种力量显现为天地万物的感性形态,就形成了雄浑。“真体”“虚”“浑”都是对道的描述,作为真体的道,其特征是虚和浑。从虚和浑产生万物,就是大用。道涵盖万物,雄浑的力量充满天地之间。雄是道产生世界而具备的整体性力量,所以“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而健是一种分化的、个别的、具体的力量,所以可以“积健为雄”。“荒荒油云,寥寥长风”是这种力量的具体呈现,也是以自然现象来类比雄浑。“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是以虚来描述道,环中就是因为虚,才发挥出道的大用。道不是某种具体的事物,而是决定万物的根本。雄浑作为道的力量的感性显现,也不是某种人为的具体行为勉强造就的,而是作为本原的道自然具有的,因此是无限的。
《二十四诗品》对雄浑的解释,除道家思想外,还融合了儒家刚健有为的思想。但雄浑并不是现实世界中的具体力量,而是刚健、豪放、雄强、雄壮、阳刚背后的本原性力量。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把人的道德提升到宇宙本体、本原的高度,因而具有了雄浑的特征。
雄浑最本质的特征是空间、力量的无限大和形态上的浑然一体,要表现出涵盖乾坤、充塞天地的无限性力量。雄的境界中没有对立和冲突,也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其他因素和力量。严羽以雄浑悲壮描述盛唐诗歌的整体特征,但雄浑作为作品的审美特征和艺术风格,在具体创作中很难达到。
《二十四诗品》通过自然美的形态类比诗歌的审美形态,而诗歌中雄浑的境界,也多与描写自然的无限性有关,或把思想感情提升到与整个宇宙融为一体的高度。如曹操《步出夏门行》“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孟浩然《临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王维《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杜甫《登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旅夜书怀》“星随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儒家的道德关怀,如果能超越个体的悲欢得失,提升到对人类终极命运的关怀,也可能获得无限性而达到雄浑的境界,如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但表现道德的作品,一般总伴随着善恶的对立冲突,有主体和客体的分裂,所以很难保持雄浑阴阳未分的浑然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