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 :
10回。作者吴沃尧,署名南海吴趼人。写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次年九月上海广智书局出版单行本,标“写情小说”。后收入阿英编《庚子事变文学集》。
吴沃尧《恨海》
《恨海》是吴沃尧的得意手笔,仅10日而脱稿,自云:“出版后偶取阅之,至悲惨处,辄自堕泪,亦不解当时何以下笔也。”(《说小说》)小说以庚子事变为背景,写工部主事陈戟临夫妻被害后,两个儿子和未婚儿媳的婚姻悲剧。开端叙述陈家兄弟二人,经父母做主,哥哥伯和与同院姑娘张棣华订婚,弟弟仲蔼与同院表妹王娟娟订婚之事。后来由于战事迫在眉睫,几家人散落各方。娟娟随父母先回苏州原籍;伯和与棣华母女逃难,途中失散;仲蔼随父母留京,不幸父母被乱军杀死,他只身一人流落西北。八国联军攻陷津京,伯和匿居天津竟得意外横财,到上海花天酒地;棣华母死他乡后,幸被父亲接回上海。但得到伯和消息时,他已堕落得不可救药,经棣华百般感化无效,终于病入膏肓一命呜呼,棣华含恨削发为尼。仲蔼南来寻娟娟完婚,不幸杳如黄鹤,突于妓馆中见娟娟已沦落为妓。仲蔼回广东安葬亲人后,至深山不知所终。
从内容上看,《恨海》确实是一部写情小说,但有不同于传统言情小说的特质:在人物形象上,《恨海》中的一些人物形象已与传统小说不同,他们身上出现了现代性特征;在取材上,《恨海》将儿女之情放在社会动荡的背景下进行描述,这种写法使纯粹的个人情感增加了许多社会内容,这与新小说提出的“写儿女之情而寓爱国之意”以“有益时局”的写作愿望相契合;在对“情”的认知上,《恨海》为言情小说界定了新的情观,作者极大地扩大了“情”的范围,“情”变成了人际关系中符合社会道德的一面,如父母之孝、亲子之慈、朋友之义,并且认为“儿女之情,只可叫做痴”,夫妻之间的“情”才是男女之情的正宗,在主题上有所突破。在塑造人物时,作者有意识地把小说中的两个核心人物张棣华和陈仲蔼分别当作孝女节妇与孝子义夫的典型加以塑造,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作者表达自己道德观的一种符号,是其心目中提倡旧道德可以改良社会、拯救世道人心的楷模。
《恨海》在取材、情观和主题等方面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了开拓,但仍有落后消极的因子,这与作者的文化复古主义立场相关。吴趼人对封建伦理并非一概持肯定态度,但从总体上看,《恨海》的封建伦理道德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例如小说结尾的《西江月》道:“底事无情公子,不逢薄幸婵娟。好姻缘是恶姻缘,说甚牵来一线!”渺小个体发出对阴差阳错命运的嗟叹。
与传统小说的写作手法相比,《恨海》有不同于以往的鲜明特色。在心理描写方面,传统小说中的心理描写很简略,作者在《恨海》中对此有所突破,尤其是对棣华的一些心理描写历来为人称道,主角虽为简单的扁平人物,效果却绝不单调枯燥。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安排有创新。在这部描写爱恨情仇和时代风云的小说中,由于庚子之乱,原来同在北京的两户人家被迫分为四组人马,这四组人的活动被作者安排得井井有条。尽管小说中同时存在四条不同的故事线索,场景广阔,头绪繁多,但事件进程、情节发展却有条不紊,安排得当。这与传统小说的线性发展方式很不相同,是对传统小说的突破。而故事的主要发生地由北京转到上海,相会之地上海成为凝塑复杂命运的环境空间。《恨海》的结尾改变了以往小说的大团圆结局,叙述了两对青年男女兵荒马乱中鸳梦难圆的悲剧故事,抒写了“精卫不填恨海,女娲未补情天”的人生遗恨。这在时为半殖民地的上海,都有相当普遍的典型意义。
以“忠孝慈义”为其核心内蕴,以个人“小情”服从社会“大情”的主题意向,是作者赋予《恨海》更深层面的主题意蕴。这层主题意蕴服从于吴趼人小说创作“主张恢复旧道德”的核心宗旨。吴趼人有意尝试从世俗日常的领域——男女私情,来表达他忧患国事的文学理想,在国家沉沦之际,他与其他有识之士同样坚持传统道德的兴衰关乎民族国家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