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马车曲》 :
1926年刊载于《女性》杂志8月号,翌年收入改造社出版的小说集。《春天马车曲》是作家以亲身体验为基础创作的小说,讲述了疾病缠身的妻子与床边照料的丈夫之间的情感故事。实际上,由于妻子哥哥的反对,横光利一与妻子一直同居,但不到两年妻子就患上肺结核,病后一年去世,直到妻子死后一个月,他们才办理了结婚手续。横光利一据此创作的《春天马车曲》《飞蛾到处都有》和《花园的思想》被称为“病妻三部曲”,其中以《春天马车曲》最为著名,代表了横光利一这一时期文学创作的最高水平,确立了他在新感觉派文学中不可撼动的核心地位。
虽然小说描写的是横光利一的真实生活,但历来的评论界并不认为这是一篇典型的私小说。《春天马车曲》没有原样复制和再现两人的人生历程,而是将湘南海滨的自然风物——最终腐烂掉的西番莲球根、风暴之后逃跑的乌龟、春天来到书斋的野猫等,与夫妻二人的心境情绪和谐地编织到新感觉派的文体之中。小说运用了大量的对话来展现人在不治之症面前的挣扎和无奈。
《春天马车曲》中有很多诉诸感觉的比喻,代表了横光利一在新感觉派时期的创作风格,如:在海岸的背景下,两个孩子“像废纸般地坐在那里”;当不详的预感袭来时,丈夫“像球形松糕,手依然拿着鱼”;妻子嘟哝时发出“在地板下面鸣叫的虫子似的可怜的声音”;丈夫感到失落时,“他的心,犹如脑袋耷拉下来似的”,等等,都将客观描写与主观感觉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这些都显示出,横光利一尝试以全新的小说技巧,去抗衡大正文学日趋僵化的表现。
小说把复杂激荡的情绪蕴含在淡淡的笔触之下,深刻地揭示了身处困境之中的人性。一方面,妻子不堪病痛折磨而产生了对丈夫片刻不离的依赖,哪怕丈夫只去了书房三分钟,也感觉是被抛弃了三天;她对丈夫提出不近人情的要求:要不发任何牢骚地看护,不能露出不悦的神色,不能挂上厌烦的面孔;在只能呆望天花板的日子里,她抱怨丈夫为了写作而不把自己放在心里;连丈夫的冷静也招致她的烦与恨……但另一方面,妻子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对丈夫倾诉:“说话这般任性,也不是存心的啊。那是病魔唆使我这样说话的。”小说也真实地描写了丈夫疲惫、悲哀和绝望的心理,他甚至在妻子痛苦至极的时候,感到“这要比妻子健康时给自己的嫉妒所带来的痛苦轻得多”;他不堪生活的重压,觉得为了看护妻子,“要调动一家大小、积攒上百万元,加上请来十名医学博士和百名护士”;他日复一日地侍奉床旁,睡眠不足,日积月累的疲劳、难以按时截稿、稿费收入减少、医疗费用高昂、生活日益窘迫,这一切,形成没有尽头的恶性循环。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面对妻子的死亡,“他真想就这样永远不再去看望妻子”,原因却是:“如果不去看望,肯定可以觉得妻子永远活着。”小说没有直白地表现感情,却淋漓尽致地呈现了人物内心深处的纠葛以及横光利一对亡妻的爱情。
小说的最后,朋友送来一束蝴蝶花,把早春的芳香带入到那个经历了整个严冬的家,预示着两人在经历严苛的磨难之后,终于将要获得解脱,而得以解脱的原因却是降临到妻子身上的死亡。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妻子却要死去,小说以唯美的画面在不露声色的生死对比中,以一句“这实在太美了!”的感慨结束,与小说开篇妻子看到光灿灿的松叶时那句“美极了”的赞叹完美呼应。
《春天马车曲》作为一首青春的挽歌,是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结核与文学”这一主题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