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说 :
渊源于先秦儒道思想,是贯穿于中国古代诗学发展历程的核心概念。
儒家思想的经典著作《孟子·离娄下》提出:“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意即君子按照道的要求精进不已,是为了能够有坚持、有依循,达到自得的境地。自得,即自然而然地有所得,是自我的完备与满足。能够自得,居处就能安宁。居处安宁,可以依凭、可以借鉴的就深远无尽;可依凭、借鉴的不可限量,那么日常生活中随处都是可以取用的资源,因此君子希望达到自得的境地。孟子讲述的自得,可以理解为修身之道,也可以理解为进学之阶。在不断的修养学习中,不知不觉地有收获,无须刻意谋求。
道家思想的代表著作《庄子·骈拇》中也提到“自得”:“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庄子认为自闻、自见、自得、自适最重要,让自我的天性与自然融合,无需刻意遵守外在的教条,不能为了外在的需求而蒙蔽自我。
自得之后也被引入诗学领域。北宋蔡绦《西清诗话》提出:“作诗者陶冶物情,体会光景,必贵乎自得。盖格有高下,才有分限,不可强力至也。”作诗要从本性出发,在对外在物情物态的观察中陶冶情怀,体会风光景象,贵在自得自适,才可以作出诗来。自得说强调的是诗情、诗思源于自然,不可刻意索求,以本心本性与自然物态相迎相会。
宋代诗坛重理趣,以文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江西诗派的风格大行其道,其弊端是脱离形象,拘泥于学问,伤害诗歌的韵味美感。南宋时,诗论家们反思救弊之方,针砭江西诗派,以禅喻诗,如吴可《学诗诗》:“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认为作诗无需依傍古人,更不用一味模拟,应以自己的个性化领悟为主。
明代诗坛复古风气浓厚,屠隆抨击说:“至我明之诗,则不患其不雅,而患其太袭;不患其无辞采,而患其鲜自得也。夫鲜自得,则不至也。”(《鸿苞·论诗文》)针对因袭模拟之风,提倡自得,认为缺乏自得,诗歌就不能到达妙境。徐渭、袁宏道等人将自得明确为见从己出,从胸臆中流淌出来,以自我的语言来写作,重个性,弃模拟,“至于诗,则不肖聊戏笔耳,信心而出,信口而谈。……仆求自得而已,他则何敢知。近日湖上诸作,尤觉秽杂,去唐愈远,然愈自得意”(袁宏道《与张幼于书》)。
清代叶燮、王士禛等进一步发扬了自得说。宋、明、清几代文人使之内涵基本确定为即景会心、自然生发、不刻意、不强求,更不必模拟剽窃,以真情实感为贵。自得说对中国古代文论及文学创作产生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