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说 :
“境界”一词出现较早。汉郑玄笺注《诗·大雅·江汉》有“往正其境界,修其分理”语,境界指地域的范围界限;三国时翻译的《无量寿经》有“比丘白佛,斯义宏深,非我境界”,境界指造诣所及的范围和层次。
以境和境界论诗,屡见于唐宋以来的文学批评论著。唐王昌龄《诗格》就讲“诗有三境”,皎然《诗式》中也讲取境问题。南宋李涂《文章精义》亦云:“作世外文字,须换过境界。庄子《寓言》之类,是空境界文字。灵均《九歌》之类,是鬼境界文字。子瞻《大悲阁记》之类,是佛境界文字。《上清宫辞》之类,是仙境界文字。惟退之不然,一切以正大行之,未尝造妖捏怪,此其所以不可及。”明清两代时,境界已被普遍使用。如明江进之《雪涛小书》评白居易的诗说:“诗之境界,到白公不知开扩多少。”清初侯方域将境界与格调和神韵等并列为诗歌之道。孔尚任在《桃花扇凡例》中说:“排场有起伏转折,俱独辟境界,突如其来,倏然而去,令观者不能预拟其局面。”况周颐《蕙风词话》说:“涩中之有味,有韵,有境界。”
在文论和诗论中,“境界”一词的用义与境或意境的用义有相通之处,都可用来描述文学作品所呈现的不同特征的艺术世界。但相对而言,“境界”一词在描述作品中艺术世界的同时,还能比较鲜明地表达作者对作品中艺术世界的区分和评价。
“境界”一词的这种特点也体现在王国维《人间词话》的境界说中。他在《人间词话》中主张以境界为评论和评价词作艺术水平高下的根本标准,认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他又说:“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境界说之所以比严羽的兴趣说、王士禛的神韵说更能探及文学艺术的根本,是因为“境界”一词能涵括文学作品所呈现的包涵兴趣和神韵在内的整个艺术世界。
王国维通过多种方式突出了境界说的区分和评价功能。他说:“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这是通过有境界和无境界的区分和评价,突出真景物和真感情是境界的基本特征。他认为境界广阔的诗意空间是由生命活动所产生的真感情充满的,而境界中的真感情是用生命书写出来的。因此王国维对古代的一些所谓淫词、鄙词给予了积极评价,因为这些作品亲切生动、真力弥满。以此为标准,王国维非常欣赏E.尼采的话:“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并赞扬李煜的词:“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王国维又将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造境和写境。他认为:“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区别即壮美与优美的区别。这是王国维根据德国哲学家A.叔本华的美学理论所作的划分。王国维又指出:“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必邻于理想故也。”指出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两种创作方法的联系和区别。
王国维的境界说以中国古代相关典籍和文论中的境界说为基础,同时融入了以叔本华和尼采为代表的生命意志论哲学思想,具有丰富的美学内涵,成为王国维描述和评价文学作品中艺术世界的重要理论。借助境界说的这一理论特征,王国维打破了艺术、学术、事业及人生之间的界限,将词学观、艺术观与人生观、宇宙观等熔于一炉。